我给老公奶奶送兔肉，突然隔壁家奶奶的女儿神色惊恐地跟爷爷说:“我妈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怎么办？”
爷爷帮忙打电话通知她的亲人过来，奶奶也赶过去帮忙照看。我怀着身孕站在外面空地上有些说不来的悲怆，我红了眼眶。我瞥见爷爷的眼眶也红了。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
这段时间周边乡镇上白喜事的哀乐声就没停过，到了晚上特别清晰悲戚。我突然想起往年的冬天奶奶常跟我念叨的一句话:“不知道今年这个冬天过不过得去哦？”是呀，冬天来了，天越来越冷了，这是老人的磨难季。
奶奶老了，脸上的皮全都耷拉了下来，像极了院子里那棵老枣树的树皮，干瘪丑陋。奶奶老了，严重的白内障、下垂的眼皮让她的眼珠小得像颗绿豆，每次我叫她，她都眯缝着眼看我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奶奶老了，老得像一口枯井，再也没有汩汩而出的水滋养后人。我想不起奶奶年轻的样子，奶奶好像天生就是这样老。奶奶是只飞不动的老鸟，守着空巢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子女们的回归。
奶奶养育了四个子女，父亲老大。但父亲却没能给奶奶养老送终，父亲已经去世了六个年头，让奶奶饱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碎。父亲病逝后直到下葬，奶奶几次哭喊着要去看一眼父亲都被拦下了，按照我们本地习俗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要让父亲来世不好投胎。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太不人道，母子一场今生的情分都尽了。
奶奶的右眼角到鼻梁间有一颗很大的肉痣，奶奶说这是一颗泪痣，今生有那么多的磨难要受，有那么多的泪要流。父亲走后的每年冬天回到家，天气的阴冷加上人丁稀少的缘故让家里像个冰窖冷清孤寂。有时和奶奶在围炉边坐着，奶奶总是哭，我感到烦躁会吼奶奶:“哭哭哭，总是哭！”因为我在逃避父亲的去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奶奶年迈沧桑的心。
年终岁末，奶奶总说:“今年和你们一起过年，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有命和你们过年哦？”每次回到家都只是待上短短一个星期又要走，奶奶拉着我的手说:“每次听说你们要回来，我高兴得好几晚上睡不着。你们一走，我又要好多个晚上睡不着。”每次听到这，我都把脸别了过去，我不忍看到奶奶老泪纵横的脸，只能强装微笑沉默着。
小时候我是跟着奶奶睡的，枕巾上熟悉的头油味和奶奶粗重的呼吸声让我感到安心。夏天，奶奶总提前用蒲扇把蚊帐里的蚊子赶了，然后一只手不知倦地给我摇上一整晚的蒲扇。长大后，我却再也没在奶奶身边睡过一个晚上。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奶奶独自一人熬过了那么多个漫长凄冷孤寂的夜晚。
每次离开家，奶奶都提前给我煮好十来个鸡蛋让我带在路上吃，其实哪吃得了那么多，每次我都推说不要。奶奶都硬塞在我的包里，每次来回颠簸鸡蛋都被挤成了烂渣渣。我觉得愧疚又心疼，十个土鸡蛋奶奶要攒上十天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卖留给我却被糟蹋了。
每次拖着行李离开家，我的腿都像灌了铅一样重。我想狠心走快点，不让奶奶看见我哭泣的脸，我怕我一停下脚步就再也迈不开了。我又想走慢点，想再多看一眼奶奶沧桑的脸。
长大后才真正明白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分离和相聚组成的，有些人说了再见后会再见，有些人却再也不见。“父母在不远游”对于当今社会的我们几乎很难做到。电视剧《那年花开》里有段话是这样说道“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过客，你看啊，夫妻、父女、君臣，早晚都得散，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罢了，就是因为早晚都要散，所以啊，聚的时候就要铆足了劲的开心，等散了的时候，谁也别惦记谁，各自往各自的下一站奔，再找新的开心”。虽然我也经历了一些生离死别，以为心被历练得足够硬足够豁达，但每次听见谁不好的消息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百善孝行先”，我们没有能力逆天改命，只能多给老人打个电话问候几句，买件保暖衣，和朋友少聚点多花点时间和耐心听老人拉拉家常，拉着他们的手慢慢走。不要总以为时间还很长，一辈子很短，有些人转个身就不见了，行孝要趁早！
天越来越冷了，我仿佛听见奶奶在耳旁说:“不知道这个冬天过不过得去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