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并非多愁善感,只是为真实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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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黛玉,人们最先联想到的就是多愁善感,其实,多年以后我们会发现:不是黛玉多愁善感而是她活得太真实了。

在她的性格里也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她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对世情万象的刻骨认知、对万物感同身受的真实体验等等,这些性格的优势完全可以让她在当时当世活得有头有脸、有模有样,就像今天说的有实力有才华。

因此,她会有很大的可能性活得恣意潇洒,也许会是另一个卓文君、李清照,但却偏偏活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弱女子。

任你溺水三千,只取“真实”一瓢饮

其实,在我眼里,黛玉不是敏感脆弱,她只是活得太真实了。

聪明如她,明知在贾府这样的豪门里,活得真实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但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真实,原因呢,也许就是她遇到了———贾宝玉,这个贾府另一个活得真实的人,而这个人还是她的最爱,面对这个至诚至真的爱人,她怎么能不真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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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真爱,其实真爱到底是什么?

不是说爱有多假,而是这份爱让双方都真实起来。也可以说,哪些让你变得真实起来的,都是真爱,哪些让你充满幻想或装的爱都不是真爱,如果不是遇到贾宝玉这么真实的人,而是别的王孙公子,黛玉也许不会这么多愁善感,这么脆弱,凭她对人性敏锐的洞察力,对世情的刻骨认知,她在贾府也会应对自若、混的风生水起,至于王熙凤只配给她提鞋了,敏锐的黛玉早知道这样的大家庭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如果她仅仅为了在贾府生存下来,她也会为自己弄一张假面具、再攀附上贾母,弄个免死金牌,活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她也会为自己弄个假面具,她的审美、她的博学,会让她把这个面具装饰的精美绝伦,哪还有王熙凤什么事儿。就算黛玉想当宝衩的角色,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就是多学些“女儿经”、“道德经”稳重、懂事、大方、贤惠、清心寡欲,做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她要想演,演谁像谁,装谁是谁,同样会出神入化,精彩绝伦。

可是,她偏偏遇到了贾宝玉这个真实的人,她不忍心以假面去面对这个真命天子,于是她抛却种种假面诱惑,排除万难,选择了与贾宝玉真实的走完这一世缘分。

她明明也看透了,在这人世间,真实的两个人,要在贾府这个面具重生的环境里生活会困难重重,这注定是一条荆棘之路。同样,她对这条路前途的预知,让她悲观失望,但她依然义无反顾。

同样,她的多愁善感还有另一些原因,就是:对万物感同身受。

对万物感同身受,注定多思多虑

黛玉的《葬花吟》中对花的命运的深刻体察,让人悲叹唏嘘。语法把这种感同身受说成拟人化,其实黛玉眼里,这些落花是和人一样有生命、有体验的,所以她能体验到,世人眼里所谓的“草木无情”,说轻了是感受迟钝,说重了是感情麻木、感情隔离,而黛玉眼里万物和我们人都是平等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露都和我们人一样有生命、有感受的。

因此,她为它们悲喜,这是一种同在一世,相互悲悯、相互体悟的情怀,这是多么宽广悲悯的情怀,也是难得的大慈大悲,对于黛玉这样的女子来说是少有的大情怀、大悲悯,但在常人眼里,这是多此一举,庸人自扰、杞人忧天、情思过重的多愁善感。

岂不知,黛玉天生聪慧、洞悉人性、物性,真实看待身边的一切,对身边人、事、物都有着深刻的体察和洞悉,最重要的是,她能用生动的语言将这种感受表达出来,所以每次贾府斗诗、赛诗,她都是魁首,甚至连宝玉也逊她三分。

比如,黛玉哭花阴中“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花魂、鸟梦都是黛玉对身边事物的感同身受。《葬花吟》中“红消香断有谁怜”、“梁间燕子太无情”、“杜鹃无语正黄昏”、“昨宵庭外悲歌发,只是花魂与鸟魂?花魂与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依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无尽头,何处有香丘?”、这其中频繁使用的花魂、鸟魂都是对花鸟身边之物的深刻体察、感同身受的表达。

以及在《唐多令》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中,明确说出“草木也知愁”草木也有今生今世、也有婚姻嫁娶的悲欢等等。

先天不足、原生缺失,抹不去灰暗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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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自幼丧母,继又离父,在她早年生活里,不安全感成为生命的灰暗底色。

所以,总会感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其实,在黛玉大胆选择与宝玉真实在贾府里“走一遭”,并生出这种决绝的勇气背后,正是悲观失望这一生命基调的体现。

在贾府与宝玉相遇相知,两个真实的人,或者更直观的说是卸除大多数防御的两个人,与各类假面赤裸相见时,注定凶多吉少,但有宝玉这个真实的爱人在这里,黛玉也是拼了,舍命陪君子,哪怕刀山火海,风霜刀剑也认了。

但是她感受太敏锐了,她眼光太长远了,她比常人的感受性灵敏,但因为原生家庭留下的不安全感始终常伴左右,她最能辨识和捕捉哪些失去、失落、伤感、伤害的感受,也容易将这种感受投射到身边事物,因此看花看草看风景都是落红、孤草、伤春悲秋。

这种难以摆脱的悲伤情绪随着高敏感性、感同身受的投射后,愈发弥散开来,悲伤太浓,以至于让接近的人有窒息的感觉,也因此大家都说林妹妹长相姣好、出身不差、才华甚高,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多愁善感、太爱流眼泪了。

但是,这点在黛玉身上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因为她的敏感(高感受性)她对各种感受的细腻和真实才有体验,可是这种敏感也被负性感受所利用,她生命里灰暗的底色,被敏感的个性所深深攫取,日日沉浸在这种灰暗中难以自拔。

也许这种灰暗是一种自怜的表现,自怜的背后是她极度渴望爱、渴望关怀的需求。对于“自幼丧母——母爱缺失,继又离父——父爱不足”的黛玉来说,对于爱有一种强烈的渴求,也正是这种渴求,让她把和宝玉之间的感情看到非常重要,对于这段关系投入太多,也因此,这关系稍有变化就会影响到黛玉的情绪,而且黛玉对她们之间关系的总体指向是悲观的,这段感情被预知为不稳定、不确定和不被支持的,总体来说她不看好这段感情的归宿。

可是,真实的她又能真切体验到宝玉对她的爱,这种真实让她珍惜,也更难舍弃。

对于可有可无的东西,失去了、离开了,我们最多只会短时间伤痛、失落,但对于自己视若生命的东西失去时,我们会难以承受。

况且黛玉对人性、人世的深刻洞察,她总会早早看透结局,总比别人先看透一些东西,先预知一些东西。

在她和宝玉的关系里她也许预知到了不好的结局,而偏偏宝玉是她最难割舍的情感,最不能放弃的,最难能可贵的相遇相知,她怎么能忍心、舍得?

所以,这段感情总是走的跌跌撞撞,两个人明明真心相待,但黛玉这里总是有灰暗的底色牵扯着,也想痛痛快快活一场,爱一场,但也许是怕面对失去挚爱的彻骨痛楚。所以,她总是犹豫着继续、一边哀叹一边不由自得投入,给人感觉总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而宝玉呢,从小生在蜜罐里,很难理解这种注定缺失的感受,自顾自爱着。对妹妹的“深谋远虑”,很难察觉。

也因此,妹妹一路走、一路悲、一路爱、一路怕,在她的潜意识里的一只靴子已经掉下来了(母亡父离),另一靴子也迟早会掉下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带着这样的预设,她怎么不会羞羞答答、犹犹豫豫、悲悲切切呢?

也正是这样,我们对于黛玉有了更多的同情和理解,但总觉得她的命运配不上她的才华,她的命运配不上她的真实,总觉得她才高无数、心性高洁、但命比纸薄,对于她除了悲叹,更多的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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