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人俣俣,公庭万舞的是简兮,这个被民警带走,有点邋遢的也同样是简兮,他因为扰民被投诉了。
民警们都上了年纪,在后宰门的作用近似于居委会大妈,说话前总会抿上一口或红或绿的茶,小伙子啊,你下次别去了吧。
不,傲寒就在上面,对方回复得很坚决。
可你去了那么多次,人家都快讨厌你咯,民警盖上杯盖子,重复着之前早就说过的话。
我喜欢她!对方依然热情不减。可你在楼底下对着六楼喊,居民有意见啊,民警没有立刻放弃本职工作。我不管,我喜欢她,她会接受我的,简兮杀死了对方本来就几乎没有的希望。
你家人这次还来啊?民警后躺着问道。
他从头到尾除了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激动些,其它时刻全是在那儿木讷讷地盯着地板。对方没有回应,民警叹了叹气,哪家的姑娘不是一样的啊。他喝了口茶,看着门外的漆黑,入了神。
正常人做傻事人们会痛心疾首地指责他的一时糊涂,但傻子做正常事,人们却对他们的犯傻显得很是开心。一个月内,简兮已经被民警带走了三次,他天生智商缺陷,民警虽然头痛,但也无计可施。
能怎么办哝,民警俨然一副公园大爷的样子。他快要放弃染黑头发这件事了,他似乎没有年轻过,这就是衰老的残忍。他没再多说什么,最后再草草啰嗦了几句就让他走了。他知道,傻子还会再来。这个傻子叫简兮,诗经里的简兮可不是这样的。
傲寒,我喜欢你!傲寒,做我女朋友吧!我真的喜欢你啊……他果然又来了,人群带着刚从菜场买的菜,把小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像是他的迎亲队一般。
“哎,又来了,我跟你说哦,来了好几次了,有几次都让民警带走了。”
“在这块吵死了,喊什么喊哎,啊,哪家姑娘能看上这个呆子啊。”
“哎,你还别说,真像个呆子。”
“呆子当然看上呆子哎。”
“可不是嘛,我一栋的,我跟你讲哦,楼上六楼这一家,他家女儿,老大不小了,我的天呐,也是脑子不太好。”她伸着身子悄悄地说,仿佛这样别人路过的人就听不见了。
“那,还有什么影响啊?”另一个也是这样,前伸着身子,压低声音。
“那肯定的啊,一看就能看出来,和一般人不一样,也不是特别多,就是有点儿呆,经常又哭又闹的,有时候都管不住哦。”
“那这个男娃呢?”
“他们呢,都是那个智障特殊学校的,我这么说你还懂啊,就是专收智障的。他们两个呢,是同班同学,工作的时候,又分到一起去了。”
“这样的也能有工作啊。”
“哎,这话就不对了,他们脑子是不好,可不动不闹的不也和正常人差不多啊,就是智商低一点,和小孩子一样。他们一点不用动脑子的还是能干啊,人家大企业也不指望他们哎,就是当福利,回馈社会。”
哦哦哦,哎,人模人样的,就是个呆子啊。人越来越多,门已经要被堵住了,保安来让人群走开别挡着车进小区,他们在骂骂咧咧中匆忙走了,又赶紧回来。
简兮依然喊着,依然是十分钟前的活跃,衣服快要湿透了,他人高马大,喊起来一刻不停,声音洪亮,有点停顿和口吃。周围的人出现了老的年轻人,人们开始起哄了。这场宴会没有先累倒的那一方。
傲寒,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简兮喊道。小伙子直接上门去找啊。大爷们还尚存着一丝青绿,戏谑着出谋划策。上,上不去啊,简兮回答道。哦哦哦,有门禁还是啊,这时候有人说可以爬到二楼直接越过门禁,去拜访丈母娘。
果然是年轻人啊。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很认真。三分钟热度就会有三分钟收获,终于楼上有了动静。
一个蓬蓬头探了出来,是个大妈,她把临敌卖阵的胆怯收回去,换上一脸霸王的盛怒,大骂道,楼下那个小狗东西,啊,我shi你妈,天天不嫌吵啊,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你,你还晓得啊。
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来,我喜欢她,简兮开始把头低下,随后努力地抬起头颅,看到了天上的云,她就在听着呢,听着呢,她马上就下来了。
别和他啰嗦,我来,她的丈夫把她拉走,她依依不舍地对着楼下又骂了几句。汗衣松松垮垮的,蓬蓬头的丈夫身上的肉也是,老头子方正大脸,头上盖着一层小白丝布,被风吹啊吹,没有需要整理的必要。
来来来,来给我让一让,让人家走啊,挡着车了,保安这个时候迸发出超人的能量,他骂骂咧咧的,但也无济于事。人群没有离开的理由,所以当然也就没有让车进去的理由。简兮没听到老爷子的声音被保安中断了,有些慌张。
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啊,好话歹话已经说的太多了。你要是下次再来,我就打你,来一次打一次。看你个狗东西还敢来。老头子拿着蒲扇抖着,让人疑心会不会掉下来。
我,我,简兮咬紧牙关,就算我被打,我也还来,还来的,我喜欢她!
这个呆子还喜欢姑娘呐,新来看戏的人们又掀起了一整热潮。
你还别怪我不客气,我打的就是你,老头子的声音勉强压过了人群。
你打就打,我,我一定还来看傲寒,简兮恢复了之前的嘹亮。
好,我这次先不下去,你自己先打,老头子的这句话真是惊为天人。
“打就打!”
人类的蛮力,第一次体现那么疼,但又不暴力。他左右开弓,拳头像是雨一样,每一次打下去就会有新的痕迹,新的痕迹又很快和旧的痕迹一起,让人触目惊心。红的,紫的,鼻子出血了,一辈子都没怯风怕雨的人群,却在那一刻怕了,他打得好猛啊,不知道轻重。
太阳被云遮住,风吹动树梢,也吹起人们的担忧和害怕。简兮不住的打自己,脸肿了,他觉得疼,但没停,有一拳冲着脑袋去了,他觉得晕乎乎的,但也没停,他不会停,他觉得不疼。
人们拦住了他,他被几个人带走了。黑夜一团一团的,像云一样,他知道回家的路,和再来这儿的路。天黑了,人都有些乏了,还要回去做饭呢。收尾了,他除了多看了几眼云,什么也没看到。他的姑娘还在上面,似乎是不会下来了。
傲寒你在哪儿,他不住咕囔,我要是不打自己,我就不能去找傲寒了。
夜彻底黑了,灯光昏黄,映在叶子上。无数的蚊虫聚在灯下,唱着给死者的挽歌。没有叶子的枯树,像是求饶的大手,它僵掉了,离开了身体,从地下直直伸出来,食腐的青苔爬行在之间,笑着。简兮听到每一根枯枝的落地声,这声音比断头台的声音更凄厉。车灯连成一片,一道道光围着所有人,欲出不能,似乎会被吸进去,再也无法出来。他逃离,但无用。月亮冷冷,打在地上,压倒了简兮。他跌跌撞撞地,握不住一滴眼泪。终于倒下,坐在地上,像是垂死者,抚摸自己的墓地。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后记:
这两个名字都不合适,算是败笔,但我就喜欢这两个名字,以后女儿叫傲寒,男孩就叫简兮。
这篇小说是真实故事,《鸽子》的姊妹篇。吃早饭的时候听人笑着说起,觉着好心疼就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