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莹盈水涧
每次跟随先生,一同回到江西老家村上,总会看见那个叫薇薇的孩子。说是孩子,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只是身材还停留在约摸七岁的孩童,但该发育的部位,也都完完整整的发育了。却总也没见她说过一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的话语,甚或是一句三岁孩童的稚言嫩语。这个年份清明返乡之时,又偶遇见了她。
先生随着庞大的扫祖(扫墓)队伍向着座座青山出发了。扫祖的队伍是一个大家族,每年清明都会在大家族商讨过后,指定家族里一户人家围餐。年青力壮的男人们都去扫墓了,女人们负责后勤工作,老人们谈天说地,孩童们成群打闹玩耍,基本在家候着。因为扫祖的路程,山高路途遥远,需要足够的体力。每方水土,都有尽不相同的风俗,当然这也只是自己所能理解到的,其中是否还含有其它的风俗意义,便也就不得而知了。很多时候一些风俗习惯的流传,时间久了,年代远了,也常常发展成为,一直都是如此传承的,至于何意,几近无人知晓,也没有纠缠与过多的盘问。
这是扫祖的第二天,我和女儿陪着奶奶,闲候在围餐的人家。奶奶同后山家的堂亲爷爷,拉着家常,女儿趴在古朴的四方桌上奋笔疾书,几只鸡子在门前咯咯咯的悠悠闲逛,一条老黄犬,来回踱步着晃头晃脑,像是在认真巡逻。我是被闲置了,伫立在门前狭长的廊檐下,偶有家燕口衔新泥筑着爱巢,天飘着细雨霏霏,远山如黛,烟雾缭绕,一望无垠的田野,一片新绿铺陈。自己也算是在闲中取静了,思绪也任意,早已飘飞到九宵云外了。扫视四野的余光中,一个身影闯入,不知这个身影在自己的身边已经站立了多久的时辰,面向自己的笑脸有着未涉世的天真,自己这才恍然起来。
看着那张并不清秀的脸蛋,不明言语,说来好似明明之中,总有些什么事是天注定一样,人和人也有一种不能测知的命运。相遇的夹缝里,那种无法知解,像是隐含了某种力量,而人也会带着那种无意识注入的力量一路向前行。因了从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只是那样见过几次面,但自己总也会不经意间就注意到她,并非来自她异于常人的外表。虽无言语交集,但她澄澈的眼神,却总是透露出一股自信活泼与善良的光芒。
第一次见她,那是在我和先生结婚的婚礼上。像所有婚礼仪式一样,在过往的人生,自己难得拘谨几回,端着窈窕淑女的姿势,静静地坐在婚房的床边。当天的自己,在大多数人们的眼里,是被好奇的对像,时不时会有人推门进来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孩子的好奇心更甚,以孩子居多。久坐无聊的自己,望着桌上那对喜庆的红烛在白墙上的晃影出了神,“你快点出来,这是新娘子的房间,快去外面玩,不要打扰新娘子”被一阵话语声唤醒转过头来的自己,一眼看到薇薇异于常人的面貌,彼时,着实受了点小小的惊吓,也仿似就是在那一刻,那张面容便深深地印记于脑海之中。也好似立于人群之中,那张面孔能自动映入自己的眼眸之中。
“薇薇过来,洗头发了”一张大手,迫切而又和蔼地向着薇薇招示,我也从浅思浮绪中抽离出来。回转过头时,一位白发苍颜,佝偻着嶙峋瘦骨的老人,拿着水瓢的手颤颤巍巍着,另一只手正在薇薇的头上,爱抚地揉搓着薇薇那一头如云的秀发。薇薇略显畸形的双手,拍打着水桶里用来洗头发的清水,欢乐的水花飞溅四溢,连同薇薇的笑脸。水花溅在老人的衣襟,洇湿青蓝布料。老人的双唇对着薇薇柔动,水花激烈,薇薇又扭头望一眼老人,对视着老人,脸蛋笑绽似春花,水花也在老人的脸上漾开可掬的笑容。
水桶里的水蒸汽,顺着老人手中的水瓢一起一落,袅袅升腾向上空,与天地之间的雨雾交织缠绕着,已然让人分不清是雨是雾还是烟,但那个画面像是自天而成的,深深落刻在自己的心中,好似雨雾也迷睛,悄然钻进了眼眸,在眼角悬挂一滴晶莹。
那时,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将天地所有的微光,四合在那对母女的周身,聚集起一圈明亮的光晕,那是一种完全无私,纯粹爱的光辉,时空瞬间也仿似变得静止庄严起来。自己不由地轻轻回头看了一眼专注奋笔疾书的女儿,好似再也做不到,对她过份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