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糍粑鱼

       我出生的的时候,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80年代后期的国营工厂还是很吃香的,健全的福利保证,完善的生活设施,工厂里每天都传出轰隆轰隆的机器声,像极了红红火火的生活,大家既是同事、邻居更是好朋友,谁家的孩子没人带,隔壁搭把手;偶尔放露天电影,要早早去占座,看电影的时候,捧上一把瓜子或是山楂片,是最幸福的事情;每年正月十五,各个车间都会到居民区给大家伙拜年,热热闹闹、团团圆圆,那时候,总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幸福、圆满的过下去。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厂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头命令国企改制,那时好多人都下岗在家待业,我的叔叔和婶婶也不例外,叔叔选择了买断工龄,出门打工,婶婶在家照堂妹,幸运的是,我的父母没有下岗,虽说保住了工作,可是厂里的效益也是每况愈下,经常发不出工资,那时我已记事,经常听见父母在房间小声的讨论这月又不够花,该如何开源节流……

    爷爷奶奶心疼我和堂妹,也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经常叫我们俩放学之后到他们家吃饭,那时上小学,放学时父母没有下班,爷爷就会来接我和堂妹,在他们家里吃晚饭,做作业,然后再回去。奶奶会做肉菜,莲藕排骨汤、粉蒸肉、干豆角烧肉都做得非常入味,爷爷会做素菜,青椒、青菜、粉丝汤都是信手拈来,那时的生活条件每况愈下,一个月能吃一次排骨就相当于过年了,但是爷爷奶奶心疼我们正在长身体,经常变着法的给我们做好吃的。

当时,我最爱吃的一道菜便是-糍粑鱼。说是糍粑鱼,可是和现在的糍粑鱼又有些不同,那时为了省钱,爷爷经常在鱼贩子降价的时候,买很多鱼回来,奶奶把鱼剁成鱼块,腌制以后放进冰箱,只有在我和堂妹过来吃饭时,才会拿出来,可能因为冷藏的时间比较久,腌料的味儿都渗进了鱼肉,所以吃起来唇齿留香,每每忆起,仍是回忆无穷。

    后来上了初中,我们随着工厂搬到了新的地方,新的环境和新的学校让我很不适应,学业在不断的加重,我只能偶尔周末,去到爷爷奶奶家里看望他们,每当这时,奶奶都会准备一盘我最爱的糍粑鱼,我总能吃的一块不留,如果碰巧还有剩下的鱼块,奶奶也会要我打包带走。有一次我走得急,忘了带走打包的鱼块,是爷爷追了我几里路,才把鱼交到我的手上,那一刻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红了,这不是鱼,是沉甸甸的爱。

    之后,我考上了高中,需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由于时间紧,我不能每周都去爷爷奶奶家里,但是爷爷每周都会提前把鱼送到父母家,嘱咐他们让我回家的时候吃上一盘,那时高考压力大,我也很少想起爷爷奶奶,但在吃鱼时,熟悉的味道一如奶奶的手在轻轻的抚摸着我,就这样陪伴我渡过了三年高中。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认识了新同学,发现了新事物,学校离家不远,2个小时的车程,可是我开始变的不爱回家,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周末更愿意和同学去逛街,节假日总是相约去市郊踏青,也开始慢慢淡忘糍粑鱼的味道。大一的上半学期,我居然一次也没有去爷爷奶奶家里看过,后来听母亲说,爷爷还是会每周提前把鱼送过来,只盼我回家就能吃到,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来由的就湿润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反哺的年龄,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我应该抓紧时间。

    之后,我参加工作,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奶奶买了件衣服,给爷爷买了双鞋子。奶奶一辈子都很精致,在物质贫乏的年代,经常用家里的缝纫机做新衣,新鞋;爷爷一辈子脚踏实地,节衣缩食,甚至以花甲之年外出务工,为我和堂妹交学费,他们就是我生活的榜样。即使这样,奶奶也会在我偶尔去他们家里吃饭的时候,为我准备一盘糍粑鱼,吃进嘴里,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不用理会工作的压力,重新做回了小孩子。

    如今,我已结婚生子,定居在离家不远的城市,周末有空,我还是会带着孩子去看望他们的太爷爷和太奶奶,太爷爷自己开辟了一片菜地,小朋友最喜欢到地里摘黄瓜,摘玉米;太奶奶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用不了缝纫机,但是身体还算健康,他们年纪大了,已经很少自己做饭了,都是叔叔婶婶在张罗,但是奶奶依旧会为我做糍粑鱼,每次过去,就带点回家,还是那盘记忆中的糍粑鱼,尝一口,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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