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雾障连绵,万物灰蒙,要冰冻住所有的一切,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逃脱,罩住所有事物望进未来的眼睛,令他们统统失望,一同敛息。起初以为大雾是画,是迷,是氤氲的水,漫步其中,洋洋大观。时间稍长久,故事却发生截然的不同:它无处不在,它藏污纳垢,它停滞逗留,它紧逼左右...总之,它的性质夹杂有某种摧毁,不会造成大的显著硬伤和灾害,但在吸收事物每天的能量个光彩,又没有及时的替代补充。
城市里的生活好生可怜。这里没有年年更新的森林和河流,没有岁岁抖擞的泥土和山脉,它的建筑只一时崭新,却经不起时间,这里的汽车可以一路顺畅,却经不住人群与路途的考量,这里的知识可以足够充足,却经不住此起彼伏的推敲质疑...还有,城市里的大雾,人们也经不住。
它们不知何时聚拢而来,像一场没有流血哀嚎的瘟疫,又迟迟不肯散走,始终止于你的上空,绕在你的胸口,比影子还要忠实。建筑物无法移动,大雾更不会移动,像是履约某种使命,它们寄生在城市中,繁衍壮大,孳孳不息,听从于某种特定指令。越来越对这种意图不明的事物感到恐惧,自己眼睁睁被吞没,必须纵之容之。
连日的大雾让我对自己最初的降生开始有些动容,更确切的说,是对冬季出生的孩子的性情有着说不清楚的同情。我为他们感到委屈。当我那天站在葡萄树的门前,有些茫然地望进远处,我忽然觉出自己这个冬天出生的孩子当时是多么的孤独,我的眼睛被雾气屏蔽,我的嘴唇被雾气封住,我的心因雾气潮湿,我的哭泣因雾气喑哑,我想立刻找到母亲,却失掉了方向。
今天还在担心,害怕上午水饺起锅一般的大雾会继续持续,但也多少出于某种不得已的适应而略显平和,结果反倒出乎意料。忽然落雪!...如同守护神。它们很轻盈安静,内心还是大喜,雾气已经遁形,无踪,它已经被雪席卷、镇压、轻松取代...即便身处傍晚,感觉依然如明昼,清醒,绝决,突兀。
至于雾,该眠于山脊,醒于松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