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寨,年轻漂亮的指导员帮助云安办理了入学手续,她们职业化的装扮,灿烂的笑容让云安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繁华的街道,高楼耸立,穿梭的车辆周而复始,来往的人群匆匆忙忙。
云安捏着报名表,站在小寨得天桥上,环顾这城市和那繁华,默默的发下毒誓。
“拼了命的学!不学就再没有机会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人都是这样,在温暖的地方,就不会努力前行,当他站在北极的冰川上,要么走出去,要么冻死在这,那是不得不奋起的境遇,绝地才有重生。
报名的人很多,那些穿着朴素的家长,领着还不满18岁的男孩女孩,咨询着。他们知道电脑,知道那东西很贵,也仅仅只知道这些。
他们揣着打工挣来的血汗钱,想要给自己的孩子谋划一个未来,一个看起来体面的职业。
他们听说百公里外的大城市有着高科技的培训学校,能让他们的孩子走出县城,走出村子,不用如他们一般一辈子只能出卖力气,于是他们来了,带着满满的期盼。
在那些年龄如云安一般大的指导员的介绍下,那些家长似乎看到了五年后,他们的儿子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出入在一幢全身都是玻璃窗的写字楼中,有胸卡,有咖啡。
他们心甘情愿的掏出揣在怀里的钱,为孩子缴纳了一份对未来的投资,然后露出憨厚的笑容,一边鞠躬一边拜托指导员,一定要多照顾,最后马不停蹄的赶去汽车站。
因为他们得赶紧回去,这里的吃住都太贵,多一天就会多更多花费。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回去,继续劳作,挣取第二年的学费。
云安看着与他一同报名的男孩女孩们,他们似乎都很年轻,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他们大部分不知道自己进入培训机构后要干什么,学习什么,他们只知道,这里是西安,比家乡的县城要繁华的多,这里有更多的好吃的和好玩的。
彼此熟悉了后,云安才知道,班里六十多人,像自己这个年纪的只有两人,其他人都还很年轻,甚至有些人还未成年。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来自周边的村县,要么没能考上高中,要么高中上了两年就辍学在家,才被送来这里学习。
他们自己完全不了解编程这个领域,只知道,父母让来就来了,对于他们来说,在这里学习家长管不到,其实也挺好。
终于,云安又过上了上课放学的生活。每天八节大课,两节上课,两节实战。由于课程时间安排的满满的,加上老师讲解的速度快,云安发现很多时候他会跟不上课程的进度。于是他晚上会先自学一遍第二天的课程,在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东西认真记录,一遍一遍的敲,不会的就按照书本上的写,周而复始,笨鸟就得先飞。
刚开始云安住在学校提供的集体宿舍,因为那是免费的。但是他发现大家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云安是背水一战,必须努力,而那些孩子们则是混一天是一天,没有太多的紧迫感。
最终云安搬了出去,找到了一个城中村的单间,虽然很小,也没有厕所,但是好在没人打扰,且价格也比较实惠。
那是一段忙碌充实的岁月,云安每天乘坐225路公交车往返于学校和城中村。从金山打字到office办公软件,从ppt大赛到Javascript,最后选择未来的发展方向,学习了Java开发。
在那期间,云安学会了做豆芽炒肉,学会了炒韭菜。
班里几个上进的孩子跟随着云安的脚步也搬出了宿舍,一起学习,一起自己做饭,一起在天台畅想未来。
在那两年求学的时间里,云安搬了8次家,最长的一次去澡堂洗澡的记录是四个月。每个人都不容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当你自己经历的时候才会明白那些有苦说不出的苦涩。
两年间,云安在三个阶段的学习里,都以第一名的成绩完成考核,当上了班长,当上了项目组长,这是他九年义务教育里触摸不到的荣耀。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真的是所有人里最勤奋的那个,也是最清楚为什么来这学习的人。
毕业的时候学校教大家写简历,教大家面试技巧,云安则是最有希望进入IT行业的人。
对,你没看错,是有希望,而不是一定。
直到三年后云安才明白,那种培训机构不像是宣传的那样,毕业就能进入大企业,那些都只是包装,而那些年轻的指导员也只是疲于奔波谋取一份差事的普通人。
不过,云安依然很感激,感激那个戴眼镜的光头讲师,那直白的斥责,犀利的语言,闭着眼睛都能敲出漂亮的代码的老师,没有他就没有现在云安。
云安认为,报名时宣传的强大的师资力量是真实的,那些不懂得职场圆滑的技术派被请出山,才成就了那个时代培训机构的辉煌。
云安的第一份工作是月薪一千四的Java开发工作,没有传说的8K起步,没有腾讯的面试offer,那些都只是传说。
大家都说甭管工资如何,先找一家干着,混到工作经验后再跳槽,再涨薪。迫于生活的压力,云安也不得不放低标准,先糊口,活着才最重要。最终,在挤破脑袋后才勉强找到了一家私人小企业。
没多久,云安就被迫辞职了,因为耿直的他骂了发工资的人,而那个人却是老板的媳妇,主管着除技术部外的所有的部门。
临走时,有个眼镜度数超过一千五百度的程序员请他吃了饭,告诉了云安一条丛林守则:在职期间没有朋友,而现在我们才算是朋友。
云安才明白,原来是有人打了小报告,才让他丢掉了那份工作。
喝了酒,唱了歌,告别了第一份工作,云安用自己挣的钱抢着买了单。
他打算好了,要去所有人梦想的地方闯荡,虽然丢了一份工作,但是他却获得了更大的勇气和力量,他坚信,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他又重拾了梦想——衣锦还乡,男儿就该勇闯天涯。
那年是2011年,父亲60岁生日,工作了四个月的云安回家为父祝寿,他选了家乡知名的老牌菜馆,买了生日蛋糕。
那天他上了桌,和大人们同桌共饮,再也不用担忧长辈在不入席的规矩了。
人总是这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叔叔阿姨们一个劲的夸赞云安事业有成、孝心可嘉,说起自家的孩子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住的夸赞云安天资聪慧,未来定是前途似锦,父亲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天云安放开了自己,喝了不少酒,喜悦由心而生。虽然他知道自己混的惨不忍睹,工资少的可怜,但是那一刻,他终于吐出了压抑多年的一口浊气。
那天宾主皆喜,他们两辈人一起去了KTV,欢唱,开怀。
从那之后父母似乎变得善解人意了,经常会嘘寒问暖,也不再询问云安有没有努力学习,他们似乎觉得孩子长大了,该放手让他去飞翔了。
辞掉工作后,云安去了上海,那是一个西北人不习惯的环境,那里潮湿、多雨,那里的人很排外。
云安面试了多家企业,但最终没能找到特别对口的工作,有资历太浅的原因,也有能力不足的因素。
最终云安以懂开发为优势前往了一家OA科技公司,担任实施工程师,说白了就是为客户安装产品,部署、配置,改改页面的样式。那是云安人生中一次重要的经历,也让云安对人生的很多事情做了新的思考。
那是一家规模很大的企业,在上海能有一个院门,一栋楼,一片企业自己的停车场和篮球场,那是实力的象征。
云安有两个师傅,在完成内部培训后,就马不停蹄的跟随着二师傅,奔波与各个项目之间。
上海很大,大到坐着地铁从南到北也得两个多小时。
在那里,云安拥有了第一个耐克的背包;在那里云安才第一次见识到忙碌的码头和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集装箱;在那里云安第一次知道原来上厕所可以不用自己动手擦屁股的,那陆家嘴的写字楼,高级的门禁设施,干净的洗手间和电动马桶,让云安感慨自己的无知。
他想起了报名时朴素的家长们,也许这才是他们心目中规划的未来,全身都是玻璃窗的摩天大楼。可不知那些年轻的面孔里,还有几人在这个行业里坚持,已经有多少人返回了家乡。
当你站在陆家嘴三十层的写字楼中俯瞰脚下的公路时,你才会发现智慧的伟大、科技的强大和楼下渺小的人群。
云安住在高科西路7号线附近,因为临近地铁,那被一分为二占地六平米的单间花去了他四分之一的收入。
他努力工作,虽然那工作略显单调,但是只要熟悉产品,能够应对各种现场棘手的问题,有一天,他也能买的起一辆二手汽车,在外环高速附近付个首付,拿到月薪两万的收入,吃的起三十五元的午餐,像大师傅一样,扎根在上海,娶一个家乡的媳妇,一起努力,一起奋斗。
对于云安来说,他最幸福事莫过于公司管饭、客户管饭、车旅报销,过节还能拿到购物卡,这样好的待遇他从来都没想象过。
他偶尔会和同事一起去打球,偶尔找一个家常的小菜馆AA聚会,那种虽然拮据,但是也能自己说了算的生活让他觉得满足。
当时他想,他会努力在这个城市,留在这里,如大师傅一样,拼搏在这里,扎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