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给母亲电话,闲聊中她告诉我,韩老师走了,享年83岁。
他走了,也就解脱了,全家人都如释重负,毕竟瘫痪在床三年多,吃喝拉撒无法自理,儿子小涛和老伴蒲大妈在床前伺侯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熬白了头发,内心疲惫不堪。韩老师自己也想死,可是想自我了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床上等死。
韩老师是我们村少有的文化人,他高中毕业以后就留在村小学教书了,在一个暑假抗洪抢险的时候摔坏了左腿,成为了一名“跛子”教师,遭受了许多学生的嘲笑。韩老师也是我的小学数学教师,课上的生动有趣,但也非常严格。他喜欢家访,村民们看见他向自己家中走来,都紧张得不得了,心想坏了,自家的孩子肯定又闯祸了。
在八九十年代,农村的先生(教师)还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让他们挥洒笔墨。韩老师的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村民结婚的对联,还有两个喜字叠加在一起,浑然一体,端庄大气。村民之间有纠纷,也会请他这个文化人做“公道人”,这是非常考验水平的,因为村民大多没有读什么书,带有“草莽”气息的泥腿子,跟他们讲道理没有用,只能用“公道人”的人品来征服他们。韩老师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在他的调解下,有纠纷的双方都能握手言和。
韩老师20多年前退休以后,他的退休工资在当时也是高水平的存在,即使在当下,他每个月也能拿六千多的退休金,无论在农村还是城市,这份退休金可以让两位老人过着较为舒适的生活。
韩老师一儿一女,在他们读书的年代,不是放牛就是下河摸鱼摸虾,浪费了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初中刚毕业就辍学了,走上了四处漂泊的打工生活,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混出个人样来,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儿子小涛,彻底地成为了“啃老”一族,即使无工可打的日子,他们的生活也不至于太难堪,但是,农村的人情酒似乎成为了最大的支出,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
三年多前,韩老师在一个雨天路滑的晚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彻底的瘫痪了,尽管大小医院都看过,无奈年迈骨头太脆弱,生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涛是一个孝子,虽然啃老,但是老父亲瘫痪在床,这份照顾的责任他从未想过逃避。这样的状态,谁也没有想到会持续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做饭,搞卫生,给老父亲擦洗,弄大小便,给他喂饭......,这似乎成为了一个固定的流程,刚开始陌生的他,对怎样伺侯瘫痪在床的老人,有了一套自己的经验和心得,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康复治疗师。
今年45岁的小涛,已经失去了谋生的本领,他非常迷茫,不知道这种煎熬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样走,自己的家庭,还有年近八十的母亲该怎样照顾,一想到此,他头疼得厉害。有人跟他闲聊,说其实他父亲走了,对谁都好。他自己冷静下来想,其实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老父亲只要还有一口气,不可能帮助他“升天”啊!
韩老师可能也想走了,前天一口饭哽在气管,几秒钟就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小涛跟蒲大妈淘号大哭,为自己与韩老师受的苦,为失去一位亲人,还有韩老师维持一家生计的退休金。
韩老师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起码还有孝顺的子女不离不弃,还有一份不错的退休金,不至于让自己的晚年太凄凉,也不至于没有尊严的活着。如果,他没有退休金瘫痪在床会怎样?不敢想,各种可能性都会有,细品。
上次回老家,听说村里几位老人又走了,走得很快,也很安详,都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走的。对比韩老师,他们真的非常有福气,自己没有受到太多的罪,家人也没有受到折磨。
老人健康地活着,好好地离去,与条件没有多大的关系,与孩子的孝顺与否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这是一个人前世修来的福报,也是家庭的福报。
祝韩老师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