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的心以微笑面对它流泪的前夜,就像一棵潮湿的树在雨后的阳光中发出光辉。――罗宾德拉纳德·泰戈尔
“我始终喜欢这句话,好像从出生时开始的。”小尤如是说,我只是听着,毫不动容。
这个场景在我脑海中漂流了好多年,不知为何,聂小尤说的那么多废话中,我单单对这一句情有独钟。直到今天,我并不是那么千辛万苦地考进了大学,过着一如白水的生活,还是会在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时候想起这句话,想起她。
雨后阳光中的树,光辉灿烂潮湿的树。树梢上停着一只同样潮湿的蝴蝶。
它静止着。
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我那时是个自卑自闭的农村小孩,沉默得令人讶异,身边的大人们教训他们的小孩时总会这么说:“你看人家格格多乖......”其实,我听见这样的话都是很难过的,天知道我多想像他们那样淘气不听话,被爸爸打被妈妈骂。可惜我不能,连拥有父母的资格都没有,我还能有什么?
于是我把自己塞进墙缝里,变成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抽丝,结网,并不想爬出去。
豆蔻花开的时候,阳光很美,我一不小心掉进了这甜美的陷阱里,掉进了我的初中。
您大点声行不?
在我十四岁的秋季,有了那么一天,叫做“入学那天”。
入学那天,遇见你,聂小尤。现在想想,对于这种相识,我似乎相信是前世注定,今生必然的结果。
对于习惯了沉默的蜘蛛来说,当众自我介绍仿佛是天底下最难过的苍蝇。
那天晚上的灯光微蓝,但并没有冷冷的感觉。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讲台又是怎么说出自己的名字的,只记得聂小尤花枝招展地站起来,用尚未变彻底的童音温柔大声地说:“您大点声行不?”吓得我心脏空跳一拍,灯光烤的我脸红红的,于是,之后,一直相信,微蓝的灯光是热的。
我并未想因此而改变我的沉默。贫困的家境和求学在外的处境,似乎使我理所当然地自卑。
总感觉,命运给了自己太多的灾难与无奈,其实想想,所谓的灾难与无奈似乎;也等同于自己内心的脆弱与无能。
于是,心底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蝴蝶飞不过沧海。
我和聂小尤床对床,这样一个我改变不了的事实直接为她对我进行心理攻击创造了良好的地理条件。在她唇枪舌剑的刺激下,我渐渐地不再沉默,尽管某些状况下难免自卑,但较之从前,还是有历史性突破的。
她说,我们的关系是朋友。
她说,我们的关系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在这个狡诈的小女子面前,我把尘封心里多年的故事都说了出来,其结果是,变成了事故。
“小时候,听过一句很美丽的话,他们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我想,其实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只是当蝴蝶千辛万苦的飞过了沧海之后,才发现,沧海的这边从来没有过等待。”小尤听我讲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格格,你不是飞不过沧海的蝴蝶,你是一只藏在树叶里的折翅的蝴蝶。”
初始时,我是不赞同她的,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作为蜘蛛,是没有办法了解一只蝴蝶的,而作为蝴蝶,我从来没有飞翔过,又有何资格说出飞过沧海的话?何况我是一只折翅的蝶......
海在不远处唱歌。
聂小尤说:“河流的那端是海洋,海洋的那端是远方。”她一直揣着一个关于远方的梦想,抽象得令人费解,但这丝毫没妨碍她把这个梦想传染给我,她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说:“上善若水。”
我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关于水的话,并且乐此不疲地往我脑袋里“灌水”。
这个女孩让我开始相信梦想。
折翅的潮湿的蝴蝶,今日,以微笑面对它流泪的前夜,并怀揣了一个关于海的梦想。
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十七岁的雨季,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
小尤犹如一只翩然于花丛中的蝴蝶,而我依然停在树上,小步蹒跚着。
小尤说:“爱如果不经常涌溢出来,往往就会死掉。”于是她恋爱了。三个月后,她失恋了,并对我说:“我的玫瑰凋谢了,残忍但必然。”我没有看出她有多悲伤,但能明确感受到,她踩着爱情往前行的坚强。我的心里,似乎也因此有了某种坚硬的东西在成长。
高考,大学,未来。这些词渐渐充满我的生活。聂小尤和我,以各自的方式准备着同一件事,她说这叫“殊途同归”。
高三整整一年我都没有见过小尤。她留给我的手机号停机了,她的QQ头像灰了一年,寄去她家的信,一封一封沉没海底。
她消失了,在我的世界里欣喜地飞过之后,只留下翅膀的痕迹。
我并没有努力地去寻找她,没有必要,因为她说了,我们“殊途同归”。
之后的日子里,我以我的一切作为赌注,当输掉最后一文的时候,就抵押我自己。我想,这样我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为了梦想而牺牲其他,即使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如果声音不记得。
正如开头所言,我顺其自然地考进了大学,没有面朝大海,也没有春暖花开。现实给我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打碎梦想。可惜啊,这一门,我注定会挂掉。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梦,守了那么多年的信仰,岂是轻易说放下就放下的?
那些关于海洋关于远方的梦想,在今天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它们就像一个填空题的空,重点不再于你填什么,而在于你始终保留着这道题,并在适时的时候填了个适当的词语。
聂小尤的再次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个小妖般的女子总在我防不胜防的是给我致命的打击。无论现在的我打造的多么顽强,她都有开启这道防盗门的钥匙。
她是在QQ上出现的。
她说:“格格。”
我坐在大学的自习室里盯着这俩个字,把喝进去的凉水慢慢流成热泪,世界由清晰变模糊,而模糊了的记忆却在脑海张牙舞爪的活跃起来。
她说:“蝴蝶振翅的频率低于20Hz,发出的是人类耳听不到的次声波,所以,蝴蝶怎么飞舞都是沉默的。可是,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只小蝴蝶愉快地扇了几下翅膀,却引起了美国德克萨斯的龙卷风,可见,沉默的蝴蝶也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说:“格格,你的心里住着一只不说话的蝴蝶,但它在飞。”
我坐在偌大的自习室里,戴着耳机,听着空白,忘了声音。折翅的蝴蝶有了思想,它懂得把自己柔软的身体包裹在坚硬的外骨骼下,不怕丢脸,反复试飞。
“我今日的心以微笑面对它流泪的前夜,就像一棵潮湿的树在雨后的阳光中发出光辉。――罗宾德拉纳德·泰戈尔”
雨后阳光中的树,光辉灿烂潮湿的树,树梢上停着一只蝴蝶,它震落翅膀上晶莹的水珠,冲着朝霞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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