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老家照例下了几场雨。淅淅沥沥,湿冷着在东北风里斜扫,隆隆的春雷声,忽近忽远,忽大忽小。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给奶奶上坟了,上一次来看奶奶,还是一个温暖晴朗的上午。其实每次都想一个人来,在奶奶墓前静静的待一会儿,说一说我自己的心里话,但每次和家人统一行动的安排,使我不能得偿所愿。
十年光阴有如一瞬。十年前的那个冬夜和接下来几天的每个场景,都像用刻刀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也将这半生的唯一遗憾,化作陪伴家人的决心,不愿再体会第二遍。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从奶奶的离去开始。
昨天爸爸和亲戚们聊起隔代抚养的优劣势,我在一旁插嘴道,我也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呀,不是挺好。随后掰着指头细数我在祖父母家生活的时光。由于爷爷和奶奶性格和擅长的不同,爷爷负责饮食和管教,奶奶负责洗涮收拾缝补以及叨唠调和等其他事项。儿时的我总觉得奶奶唠叨,且总是给予当时的我视为“麻烦”或“不需要”的爱,因此我的青春期经常与奶奶激烈争吵。说是争吵,其实大多是我在发泄情绪,但后来回忆起来,除了奶奶自身对我的爱和担心,在我无法理解奶奶的一些情绪和行为的那个时候,已经是她开始发病的征兆了。十几岁的我,最在意的不是家人,而是自由和理解。而我的奶奶,当时也一定很困惑,她的孙女为什么要对她喊叫吧。
奶奶确诊后的几年,在她已经不能记得很多事、失去很多技能、但还认识家人的时候,一次放假回家的我,故意把我破了的袜子拿给奶奶,让她教我缝补。那时候的奶奶,好像又回到没有生病的时候,一面仔细地做着针线活,一面跟我说着缝补的要领和技巧。我坐在她面前,看着那些细密的针脚,却完全不在乎那只袜子的好与坏,我只是想帮她、也帮我,找回她健康的时光,哪怕只有几分钟。而从那之后的每次回家,我就在奶奶的记忆中慢慢消失,直到她忘记自己,忘记了世间的所有人和事,变成了一个“婴儿”,变成了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用水把奶奶的墓碑仔细擦洗干净,扫掉墓前的枯枝败叶,摆上奶奶爱吃的粽子和水果,再放上一盆花。爸爸让我跟奶奶说说话,话到嘴边,眼泪不争气的冒出来,压住颤抖的声音也只说出一句话。这就是我想一个人来看奶奶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