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下班时,遇到了她!
我和她擦肩而过,又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彼此,尽管我们已有六年未见面!
她先开口:老师,是你呀!我条件反射想说:舜禹妈妈好,话溜到嘴边,猛然打了结,改口:你现在才下班吗?
那句话:你还好吗?我问不出来。
我和她的交集不到三年,那时,她儿子在我班上,从预备到八年级下学期。那时的她,温温婉婉,圆脸红润,皮肤白皙,未开口已先带笑意,典型的江南女子!
那时,她经常和我电话或者QQ聊天,说得最多的是她儿子鸡蛋头的事,诸如鸡蛋头这个小名的来历啦,不背单词啦,作业潦草啦,还喜欢玩乐高啦,又不知道穿脱衣服啦……细细碎碎,大多数老母亲的心态,在数落里能感受到她的开心,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在数落时脸上的那种宠溺!
但有的时候,她会极其小心翼翼的和我打招呼:老师,孩子今天有点感冒有点咳嗽,麻烦和体育老师请假……
那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和我聊天,我似乎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个性,她似乎也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感冒咳嗽这么紧张,心里还暗笑,又教了一个典型的妈宝孩子!
但我能隐约感觉她儿子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特别爱出汗,头发一天到晚湿漉漉,书包经常配着一条擦汗大毛巾;特别易感冒,经常咳嗽,嘴唇带点紫……我担心她儿子有病,她不讲,我也不好意思问!
到了七年级,孩子经常住院,有一次,孩子又有一周时间未上学,我执意要去医院看他,那次,她才和我讲,他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出生就做了心脏手术,并告诉我医生说这样的病例很可能熬不过青春期,因儿子长得太高太胖她忧心忡忡……
到那时我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频繁的和我沟通——她希望我能经常关注她儿子方便及时沟通;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对孩子一点感冒就那么紧张——心脏病实在太凶险;也到那时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她儿子的病情——希望老师尽量把孩子当正常人对待,那份拳拳的舐犊之心让人感动!
从那以后,我在能力范围内给她儿子一些不着痕迹的帮助,我和她一起呵护着孩子,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度过青春期!
八年级时,她儿子的情况以我眼见的速度在变糟糕:我们教室在三楼,他爬楼梯经常喘息半天,他嘴唇已不是紫色更接近于黑色……那时正好有一个机器人比赛(因孩子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他从预备所选择的拓展课就是机器人,而且表现很好),这个比赛我校经过层层选拔,过关斩将,从区里走向市里,先拿了全国大奖,又代表市里参加在美国的决赛。
如果是健康的孩子,参加这样的比赛是多么开心多么荣幸啊,可这样的事落在他头上,更多的是无奈心痛吧!毕竟,他在参加国内的比赛时身体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到美国二十多小时的飞机,他能承受得了?
我以为她不会让儿子参加这个比赛,毕竟,学校要求参赛家长们签过协议书,坐飞机的要求及厉害关系都和家长们讲过,尤其是她这种情况。可她和她老公,还是签字了。
也许是她儿子执意要求,也许她知道儿子的实情但想帮着儿子实现愿望……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最后,她儿子在美国强撑着参加了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的总决赛,回国后的当天下午就住进医院ICU病房,再也没有出来!
孩子弥留之际她把我叫去见了孩子最后一面,她不停地说:小禹,你最喜欢的老师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孩子的葬礼上,孩子躺在殡仪馆,面白唇红,安详似睡;她,面容枯槁,双眼呆滞,似乎已经抽离了世界……
六年不见,现在的她,衣着灰暗,满脸沧桑,皮肤干涩,苍白干吧 ,眼里的阴翳哀伤未减,她过得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只是行走在人世间,心里那无底洞似的空没有东西填补!
拿什么来安慰失独人?
最后我几欲开口: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好吗?可最终我们是无语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