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归家。

刘小米前一天给二哥打电话，说好了今天都要回家，明天一起回老家给父亲上坟。坐上回家的客车，一路迷迷糊糊地睡着回来。

客车到站，刘小米下了车，刚好背包里的手机响起，掏出看看是二哥打来的。“喂！二哥！你在哪？”刘小米懒洋洋问道。

“小米，我到车站了！你在哪？”刘子强问着妹妹。

刘小米四下望望，很快看到站在出站口一侧的二哥。“二哥，回头看看，我就在你后面呢！”刘小米挂断电话向二哥走去。

刘子强转过身，眼睛瞅了半圈就看到悠哉走过来的妹妹，收起电话迎过去。兄妹俩都没说话，刘子强伸手提过妹妹的包，两人走出车站。幸运地没等太久就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刘小米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之前还算好的心情这会儿变得低落。自爸爸去世后自己就不再喜欢逛街。春天的街头随处能看见艳丽时尚的身影，而自己依旧裹得如蝉蛹般。因为爸爸地离开，自己总想缩进厚厚的壳里。

刘子强看着呆坐不语的妹妹，很自觉地不去打扰，很多事要妹妹自己想开才行。车子开的很快，很快车子到站。两人下了车，沿着街道一前一后走着。走在后面的刘小米忽然停下来。

“二哥，咱们去那家买需要的东西吧！”刘小米指着街对面一家专营店说。

“走吧！”刘子强和妹妹向那家店走去。店里东西齐全，两人很快就买好了所需要的。店主热心得用大袋子装好，刘子强提着袋子跟在妹妹身后向家走去。走了五六分钟的路，就来到自家所属的老式别墅区。进了小区后，刘小米开始走得有些磨蹭。刘子强看着妹妹的样子有些心疼，停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妹妹的手。妹妹手心微凉却沁满了汗水。

“妹，放松！回来就好，妈会很高兴的！”刘子强对妹妹说着。

刘小米看了二哥一眼，任由二哥牵着自己走。兄妹俩很快来到自家的小楼前。刘小米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楼，忽然眼里涌出酸涩。原本欢声笑语的家，此刻却静悄悄的。以往热闹的小院，此刻花草都孤零零地开着。刘小米放开哥哥的手，快步走到院门处，推开院门进去来到房门口。掏出从不离身的钥匙开了门，没有等身后的二哥独自走进去。客厅里同样静悄悄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楼下也不见妈妈的身影。刘小米快步绕过沙发向楼上走去。

“谁回来了？”妈妈轻柔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刘小米快步上楼回答道:“妈，是我回来了！”

“是小米吗？”妈妈急切的问着，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关月华快步出来就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女儿。关月华眼睛一下红了，伸手抱住闺女搂在怀里。“你个倔强的丫头啊！”小米妈妈轻拍着闺女的后背说。

“妈！对不起！”刘小米靠在妈妈暖暖的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关月华语气温和的对闺女说着。

这时楼下响起刘子强的大叫声:“刘小米，你真狠心，让你哥我自己拿这么多东西！妈，快来帮忙啊！”刘子强在楼下夸张的叫唤着。

母女两有些难过的情绪，在刘子强的大呼小叫声里消失无踪。小米妈妈给闺女擦擦眼泪，自己也拭拭眼角。低头对闺女说:“小米，回房间换衣服歇歇，妈下楼看看你二哥！老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样！”关月华下楼去了。

刘小米舒了口气，真是难为二哥了，二十好几的人却像个孩子一样，就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回到房间，几步来到床前扑上去。床单上满满的阳光味道，好让人怀念的味道啊！刘小米幸福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楼下。关月华来到二儿子身边，伸手接过大袋子，拿到杂物间放好。放好回来走到沙发前坐下。刘子强坐在沙发上看见着妈妈说:“妈，小妹心里还有结没解开，您别真生妹妹气，她不是存心惹你生气的！”

关月华看着懂事的二儿子欣慰地笑笑，说:“儿子，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妈没生气也不怪你妹，你妹那里你多和她说说话，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慢慢会好起来的。”

“好！妈，大哥今晚回来吗？”刘子强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问。

“你哥今晚能回来，明天上坟他也去，最近公司大多是你哥在忙。子强，你在家陪着你妹妹，我去买点你们爱吃的菜回来。你们也真是，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行了，回楼上休息。”关月华说完话穿好鞋子，拿起包包开门出去买菜了。

夜幕降临，刘小米睡醒了。精神饱满的起床，换好衣服下楼来。暖暖的灯光里，妈妈扎着围裙在厨房炒菜。望着风韵犹存的妈妈，刘小米心里泛起一阵难过。用力甩甩头，走到妈妈身后，双手抱住妈妈的腰说:“妈，好香啊，什么时候吃饭？”

“小米，妈身上有油烟味，去那边餐厅有坐着，再炒一个菜就能吃饭了。一会你大哥该回来了，正好一起吃饭。”关月华对女儿说着。

刘小米来到餐厅，餐桌上摆满了好吃的菜。伸手掀开一个带盖的碗，碗里装满了红烧排骨。刘小米拿起一块排骨扔到嘴里啃着，排骨甜而不腻肉香十足。刘小米回身叫着妈妈:“妈，就你做得这个红烧排骨，都能开饭馆啦！好好吃呦！”

“小米，别用手！桌上有筷子！”关月华笑着微斥女儿。

屋外一阵汽车响，一会儿开门声传来。刘小米伸头看过去，穿着黑色风衣的帅气男人朝着沙发走过来。哎呦！原来是大哥，刘小米扔掉骨头一抹嘴从椅子上蹦起，快步向风衣帅男扑过去。刘子浩还没坐下就见一个人影扑来，伸手习惯性抱住，一阵少女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小疯丫头！每次都这招，也不怕摔倒！”刘子浩笑着对妹妹说着，手稳稳的扶住小丫头。

刘小丫对着大哥嘻嘻笑着说:“大哥，咱们有四个月不见了，我可想你了！”

“你呀！小孩一样。以后可不许离家不回来，妈都急死了！”刘子浩伸手刮刮妹妹鼻子说着。

“知道了大哥！大哥，快把外衣脱了，妈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刘小米笑着对大哥说道。

“知道了，我去挂衣服。你二哥回来没？”刘子浩问妹妹。

“昨天和我一起回来的，这会大概在楼上吧？”刘小米对大哥说。

刘子浩来到衣架旁把风衣脱下挂好，对着楼上喊:“老二，快下楼吃饭！”

话音落下不久，刘子强就从楼上下来。刘子浩笑笑，用手指着对面沙发让弟弟坐过来。刘子强随意地坐下，对着帅气的哥哥，用眼扫视一圈问:“哥，妈说你搬出去住了？在哪？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快和我说说。”刘子强一脸的八卦相问着。

“弟，你都几岁了还这么八卦？我就是为了工作方便，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子强，这次还算你有当哥哥的样，知道把咱妹领回来！”刘子浩对着刘子强笑笑说。

“那当然了，哥，今晚就在家住吧？明天一起去给爸扫墓吧！”刘子强问道。

“嗯，今晚不走了，有几天没回家了，还是家里住着舒服。”刘子浩整个人贴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舒服的伸着，语气懒懒的说着。

这时，关月华做好最后一道菜，放到餐厅桌上对客厅里的两个儿子叫着:“你俩快过来吃饭，吃过再聊！”

刘小米让妈妈到主位坐好，贴心的盛碗米饭放妈妈面前，接着给大哥和二哥都盛好饭，最后才给自己盛了米饭，然后坐好等着哥哥们。。刘子浩和刘子强两个人走过来坐下，一家人开始了温馨的晚餐。

二

清明扫墓。

清风拂面，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兄妹三人各自拿着扫墓的东西，迎着徐徐升起的太阳，向刘爸爸长眠的刘家祖坟攀爬。刘小米一路很沉默，手里拿着一把铁锹走在中间。面前的路很熟悉，以前都是爸爸带着自己来给爷奶上坟。如今再来确是因为长眠在这的爸爸。刘小米心情沉重好似压了块石头。一路走来，看着荒草覆盖下露出的绿色，闻着春风里夹杂着的泥土味，眼睛涌出酸涩的泪水。

顺着一条一脚宽的小路向前，来到了一个大斜坡，顺着斜坡走上去，就能看见一棵大梨树长在路旁。这棵树长了很多年，究竟长了多久，爸爸说可以追溯到太爷爷那辈了。树上的梨子刘小米吃过几次，后来嫌酸就再有没吃过了。越过梨树再往前走一点，踩出来的小路旁有一眼废弃的井，井里如今依旧蓄满了水。爸爸以前告诉刘小米，这口井很神奇冬天从来不结冰，旱天从来不会干。爷爷以前还住在山上的时候，生活中需要的水用的就是这口井。如今岁月更替，这口井孤独的陪着漫山野草，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如今这眼井除了偶尔经过的牛喝水，再就是二叔在侍弄庄稼时用来浇地了。绕过荒井再爬上一处用石头垒起的平地，上面一片田地靠上一点就是祖坟了。父亲的坟墓在爷奶坟墓的下面，因为同辈里只有父亲一人离世，所以爸爸的坟墓孤零零立在最前面。

刘小米站在坟前，放下手里的东西。哥哥们分散在坟墓四周清理碍事的枯草。刘子浩在坟墓右上处把鞭炮摆好，回身和弟弟一起从不远处的树上折下趁手的树枝，来到父亲坟前。刘小米看着枯草遍布的坟头，用手小心的清理杂草。清理完杂草，拿起铁锹到二叔嘱咐过的方向挖松软的土，小心地一锹一锹添到坟上。添过土又拿出带来的香，拿着香从最上面的老祖开始一个一个插好点燃。每个坟头都拿着烧纸用土压好。回到爸爸坟前，拿起大哥折来的树枝在爸爸坟前画好圈，让二哥把纸钱和金元宝放到圈里，自己拿起爸爸喜欢的香烟点着插到坟前。

“大哥，你和二哥可以放炮了！”刘小米对着大哥说着。

刘子浩带着弟弟去一旁把炮点燃，一阵鞭炮声响起，山林间鸟儿受惊地飞起。刘小米点燃坟前的纸钱，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刘小米双膝跪到爸爸坟前眼泪无声的流着。刘子浩看着伤心的妹妹没有说话，拿起带来的烟整盒扔到火里，刘子强用树枝压着纸钱防着风带走火星，春天风大不小心就会引发山火。

“爸，我们来看你了！你都走了五年了刻我还是怨您！可想小时候的快乐又想您，您说我该怎么办？您干嘛不好好活着？现在我想质问您都没办法！还有，您知道妈妈过得多苦？她对您何止是怨？您说您怎么能这么对妈妈？爸，您说您怎么能这样呢？”刘小米边哭埋怨着父亲。

刘子强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看着淡定的大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不停地挑着火堆。刘小米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感觉堵在心里的郁气消散了许多。清明的天，阳光暖而不烈，风柔柔的吹到人身上很舒服。

刘小米抬手擦干泪水，又趴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扶着有些微酸的膝盖站起来，火已经燃了大半。四周荒凉下盖着的绿色，在风和日暖中勃发着生机。刘小米对着现在火堆前的哥哥们说:“大哥，二哥，你们也过来磕头吧，我看着火堆。”

刘子浩和刘子强放下手里的树枝，刘子浩先跪到妹妹跪过的地方，心情沉沉地磕了三个头，又看看眼前的坟头，站起身退到一旁。接着刘子强做着和哥哥同样的动作，起身回到火堆旁看着心神游离的妹妹。自己这个妹妹自小就敏感多情，在乎身边的亲人可又太敏感，总会无端生出许多忧愁。离家前和妈妈的吵架，至今自己和哥哥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刘子强知道妹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事是自己和哥哥不知道的。刘子强看了妹妹几次，口里含着的话几次憋回去，可不问不快啊，于是握紧拳头把心里的疑问讲出来。

“小米，我心里的疑问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大哥也在这，你和我们说实话，上次和咱妈吵架离家不回究竟为什么？”刘子强停下手里的动作，严肃地问妹妹。

刘小米听到二哥的话，收回游离的心思，看着两个等待回答的哥哥，重重吐出口里的郁闷。认真的看着大哥和二哥，回身又看看爸爸的坟墓，决定是时候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了。

“大哥，二哥，我一直想把这个秘密藏我自己心里，可我没料到心里藏着秘密会让人寝食难安，离家这几月我也想明白很多事，有些事你们也有权知道，大哥，二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刘小米眼含悲伤的对两个哥哥说着。刘小米放下手里的树枝，抬头看向远处的大山，空灵忧伤的声音在这群山中响起。

三

痛苦回忆。

五年前，2001年，3月8号。刘小米比往常早了一小时回家，准备了几天的三八节礼物要今天送给妈妈。一路欢快地骑车回到家楼，车子停在楼下小院里，书包挎到肩上拿着礼物开门进屋。楼下静悄悄地，妈妈没像往常坐在沙发里。因该是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回来，悄悄上楼给她个惊喜。刘小米蹑手蹑脚上楼，小心来到爸妈卧室外，轻轻地推开一点门从门缝里看里面。咦？妈妈低着头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不远处的沙发上爸爸居然坐在那。刘小米很奇快爸爸这个时间怎么会在家里？公司不忙吗？刘小米正想着下一步要如何做，耳畔响起妈妈的说话声。

“刘纯明，事到如今你还要我怎样？公司的事我也有份，你也别和我说什么，尽快把你的份额撤出去，以后公司你就不要参与了。”妈妈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子浩再有两个月就回来了，等他接手公司后你我都不会再参与决策。所以我希望你这段时间赶紧把事处理好，以后你就尽量少在我们面前出现。孩子都大了，我会找时间和他（她）们把咱们的事说清楚的。咱们俩这几天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说完妈妈从床边站起来，走到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月华，你怎么不给我机会？咱们都多大了，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这个家，你让我去哪？”爸爸焦急地说。爸爸走到衣柜边用手拽着妈妈，妈妈用力甩掉爸爸拉着的手，继续收拾东西。

“刘纯明，我把你的东西都装好磕，剩下的下次再拿。你这几天就去公司那的公寓住，以前你也总是说要出差，所以我暂时就和孩子们说你出差了，以后的事你自己处理吧！有些事是没法给机会的，错了就承担吧！”妈妈没有温度的话重重敲在刘小米心上。

只见爸爸烦躁地用双手抓着头发，满眼的哀伤。两人都不再说话，刘小米握着礼物的手抓得紧紧的，心沉下去。妈妈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发生很大的事。刘小米轻声离开，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兴致缺缺的坐在床上上，先前的对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不解不快。刘小米决定守株待兔，爸妈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可以暗中观察。起身悄悄去厨房，从冰箱里拿盒牛奶，拿了两块面包。又悄悄地回到楼上房间关好门，坐到书桌旁，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个短信。“妈，真抱歉！我今天不回家了，学校课程太多我还有好多没做完，回家时给您打电话。勿念！”发过信息，刘小米扑到床上滚了几圈。自己一定要弄明白怎么回事，不然寝食难安。

大约半小时后，爸妈的卧室门响了。刘小米丢下手里的面包，快速地把门推开一点缝隙往外看。门外，妈妈把大皮箱拉出来，爸爸在身后拽住妈妈，妈妈使劲地甩开，两个人就这样你拽我甩了几个来回。忽然妈妈松开拉皮箱的手，回身怒对着爸爸。“刘纯明，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敢做不敢当？你这样有意思吗？非要咱们撕破脸皮啊？”妈妈愤怒的声音传来。

“月华，你别这样，我们都土埋半截的人了，别真离婚，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爸爸哀求着妈妈。

妈妈闭着眼睛背对爸爸，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语气哀伤的说:“刘纯明，你呀，从来没了解过我！我们结婚三十多年，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只要有了别的女人，别管多大岁数就一条路，离婚。我这个人能吃所有苦，能担所有委屈，唯独自己的丈夫不能被弄脏！以前你有，因为孩子小我必须能忍。如今不行，孩子都大了我也累了，何况我也过够了你身心不洁的日子。也许你觉得对我不离不弃就是恩赐，你就从没想过我愿意接受吗？所以没有什么以后，以后的日子我只想陪着孩子安静地生活。”

“月华，咱们三十几年的夫妻，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对不起你！除了离婚，其他随你怎么办都行。”爸爸拍着自己的头对妈妈说着。

妈妈满脸哀伤，对着拍打自己的爸爸说:“刘纯明，你别再骗自己了，你和她又不是才认识？你的爱有多廉价？揣着两个女人你不累吗？我不用你惦记着，你应该知道我能过得很好，不是吗？还是之前的话，公司你把属于自己的百分之十股份拿走，其他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情人总梦想着拿到你所有的财产，可她不知道你在公司不过是挂名。毕竟夫妻一场，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月华，我到这一刻才明白，我还是爱你！她只不过是个错误，公司的所有我都不要，都是你和孩子的，我现在就写转让声明，把所有都给孩子们。你等着！”爸爸话落转身回屋拿电话，很快电话拨通，“王律师，麻烦来我家一趟，我要写份转让说明。……行，麻烦了！再见！”妈妈丢下皮箱迈着踉跄的步子下楼。靠着门的刘小米紧握着拳头，两眼冒火地站着没动。过了十几分钟爸妈卧室传来关门声，刘小米轻声打开房门来到楼梯口转角处，安静注意楼下。不多久屋外传来汽车响声，很快一身蓝西装的王律师走进来。

“刘总，关副总！。”王律师提着包说。

“王律师，请坐！”爸爸平静的说着。待王律师坐好爸爸问开口说“王律师，我需要起草一份转让公司百分之十股份的声明，转让对象就写关副总就好。你尽快把这个办好，两天之内吧！”爸爸没有犹豫地说。

王律师望了一眼没表情的妈妈，很快回答说:“行，刘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去起草转让声明，尽快在两天之内给您办理好！”

“麻烦你了！到时就送家里吧！最近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一段，有关事情找关副总就好！”爸爸语气疲惫的说。

“您客气了！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着王律师站起来。

“慢走！”爸爸起身送着王律师离开。妈妈一直没有说话，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不动。爸爸回到客厅坐到妈妈对面，望着木然不动的妻子，眼里满是伤痛。两个人对坐无语，刘小米就一直蹲坐在楼梯口望着父母。夜幕降临，刘小米肚子饿得直叫。这时坐着的妈妈终于动了，向楼上走来。刘小米揉着酸麻的腿站起来快步回到卧室，依靠着房门平复怦怦跳的心。门外沉重的脚步声，一会传来妈妈关门的声音。刘小米身心疲惫地爬到床上，刚想闭眼休息一下，耳畔传来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压抑的哭声像一把刀子扎进刘小米心里。想到楼下的爸爸，刘小米整个人腾地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去拿背包，双手有些颤抖地掏出电话，找到大哥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妈妈没说之前自己谁都不能说，颓然的回到床上扑进被子里，无声地哭泣。无论结果如何往昔的幸福平静都被破坏了。妈妈的痛苦，自己的伤心，以及日后的疏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啊！爸爸为什么要如此啊？内心煎熬的刘小米惹着饥饿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刘小米像一个影子一样出现在家里。爸爸的事让刘小米坐立不安，必须找出真相。刘小米打电话给妈妈，说这几日学校学习忙放假就不回家了，让妈妈照顾好自己。契机出现的始料未及。第五天刘小米又一次隐藏在家里，躲在卧室里听见妈妈的电话响了。小心闪躲在妈妈卧室门外，只见站在卧室阳台上的妈妈，表情冷冷的听着电话，不多时抬起左手揉着额头，语气冷硬的说:“孙雅丽是吗？今天你给我打电话多余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听你说。你和老刘的事以后不要污了我的耳朵，况且你的去留决定权在老刘！以后别再打我电话！”妈妈挂断电话，木然地望着窗外，就这样站了几分钟，再次打起电话。很快妈妈冰冷的声音响起:“刘纯明，别让你的情人骚扰我，我没有义务听她废话，告诉你再有下次我觉不客气！”话落啪得一声挂断电话。

刘小米站在妈妈卧室门边，悄悄地退回卧室，拿起桌上的背包下楼。骑着车飞奔到爸爸的公司，停好车子一路怒气冲冲来到爸爸办公室。推开正要说话的李秘书，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反手甩上门。刘纯明正闹心，猛地听见踹门正要发火，抬头看见满脸怒气的女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看着走到近前的女儿，刘纯明开口说:“丫头……”，话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打住，您别说话，听我说。你点头就好。”刘小米看着眼前的爸爸说着。刘纯明没有在接着说话，等待女儿说话。

“您外面有人了叫孙雅丽对吗？”刘小米眼不眨地问。“小米，我……”，“别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就好！”刘小米厉声问道。刘纯明看着顶面容不善的闺女，没说话点点头。

“您现在后悔了对吗？现在发现不能没有妈妈了对吗？”刘纯明没有犹豫的点点头，然后羞赧地看着女儿。

“公司股权转让手续办好了吗？”刘纯明吃惊地望着闺女，然后还是点点头。

刘小米狠狠闭下眼睛，睁开时一片血红。“爸，一直以来我都很爱您，也很敬重您。在我心里您就是一座山，让我感到安全。我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这座山塌陷了，我该如何？就这一刻我心里都是失望。别怪妈妈，连我现在都无法原谅你更何况是妈妈？所以我站在妈妈一边，您好自为之吧！别让那个女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刘小米说完不给爸爸机会地转身离开。

刘纯明飞快站起来，几步来到女儿身后一把抓住女儿，不顾女儿地挣扎拉着刘小米坐到沙发上。看着满脸恨意的女儿，说:“丫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可是，闺女啊你别恨爸爸，你们比谁都重要。以后没有什么孙雅丽，更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出现的。帮帮爸爸，劝劝你妈妈让它原谅爸爸好吗？”

刘小米闭口不回，也不抬头看坐在身边的爸爸。过了许久，刘小米低头闷闷地说:“爸，我帮不了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更清楚，如今的事我们都帮不了您！我走了！”刘小米站起来，看了一眼神色茫然的爸爸快步离开。

日子表面平静无波的过着，刘小米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自己更崩溃。父母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一向健康的爸爸突然病了。爸爸的病来势迅猛，早上发病进到医院，晚上八点多爸爸最后一次清醒，只对妈妈说了几句话。爸爸说:“月华，以后都不会再有那个女人出现，别离开我行吗？我知道错了！”爸爸费力地伸出没扎针的手，紧紧握住妈妈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妈妈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爸爸，反手紧紧握住爸爸苍白的手低头靠上去，痛苦的呜咽声在病房响起。刘小米难过的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八点二十整。眼睛才离开墙上的钟，陷入昏迷的爸爸开始剧烈地抖动，大口的血水从嘴里喷出来。刘小米疯了般大叫医生，很快医生跑进病房。连接在爸爸身上的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极速下降。医生和护士麻利地开始抢救。打针没反应接着开始电击，电击依旧没有效果，最后医生开始胸部按压。三十分钟后医生告诉妈妈抢救无效，然后遗憾地摇摇头。妈妈扑到病床前抱住不动的爸爸，绝望地痛哭起来。那个混乱的夜晚里，刘小米的头疼得仿佛炸开了一样。

四

情聚情散皆是缘。

“大哥，二哥，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藏在心里五年的秘密今天都告诉你们了。之前和妈妈吵架离开家，是因为我觉得不爱惜自己。所以我那天生气的对她说不要总想着爸爸，他那样一个滥情的坏男人不值得她伤心，妈妈听了打了我一巴掌，我觉得委屈又伤心，所以我才一气之下离开家的。”

刘子浩看着泪流满面的妹妹，心疼地伸手抱住瘦弱的妹妹，疼惜地拍着妹妹后背说:“小妹，苦了你了。以后有大哥和二哥在，不要一个扛着了。”刘小米趴在大哥怀里“嗯！”了一声，然后放声大哭。刘子浩和刘子强眼泪流下来，陪着妹妹站在在父亲坟前。

刘小米抽噎着对两个哥哥说:“大哥，二哥，从爸爸去世我都活在自责中，爸爸没给我时间说对不起，如果当初不那么决绝，也许事情就不会像如今这个样子！”

刘子浩安抚地拍着妹妹，柔声说:“小妹，放下心结吧！爸爸不会怪你的！好好活着才是爸爸想看到的。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兄弟二人，站在父亲的坟前，陪着妹妹发泄一直埋在心里的郁气。漫山遍野的枯草迎风舞动，它们仿佛也感受到了悲伤。刘小米在大哥怀里哭够了，直起身子擦干泪眼，低头望着爸爸的坟头，双膝再次跪到坟前。缓缓地说:“爸，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给你机会解释，女儿知道错了。希望您在那边能一切安好！”

刘小米抬头注视着两面的大山，枯草遍布的大山苍凉而空旷。爸爸的坟墓日夜孤独地陪伴着大山。坟墓的右后方几处青石房基清晰的排列，那是爸爸的祖辈们曾经生活的地家。刘小米再次把坟头四周整理一番，起身对着身后的大哥和二哥说:“大哥，二哥，我们走吧！”

刘子浩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待弟弟磕完头拿起带来的铁锹扛在肩上。刘小米拍拍身上的尘土草屑，兄妹三人顺着来路下山。再次走到废井旁，刘小米停下脚步不舍地回头望去，爸爸的坟头对着来路在风中孤零零地站立。

收回目光，刘小米没有迟疑地离开。回程的车上，刘小米整个人窝在后座上闭目不语。刘子浩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看看妹妹，坐在一旁的刘子强看着大哥的样子，轻生说:“哥，没事的，小妹心里的苦吐出来了很快人就会好起来的！”

刘子浩专注地开车没有回应弟弟的话，心里满是自责。五年里妹妹和妈妈该有多痛苦？这五年要遭受多少煎熬？妹妹现在才22，五年前不过17岁，一个人如何熬过来的？自己该有多粗心啊！过了有一会，刘子浩轻声对身旁的弟弟说:“子强，咱们做哥哥没尽到照顾妹妹的责任。回家后我们和妈好好谈谈，不能让妈揣着心事过日子，父亲有再大的错都可以揭过去了，人都不在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听你的！”刘子强回答道。

两个小时后，三人回到家。刘小米疲惫地回到卧室脱下外衣很快睡着了，刘子浩之前准备明天就回公寓，可这会他觉得自己该在家多待两天了，有些事情需要让妈妈从心里放下了。刘子浩来到二楼妈妈卧室，推门看人不在，于是回到自己房间，等晚上再找妈妈谈谈。

夜幕降临屋里一片漆黑，刘小米睡醒了。舒服地抻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爬起来。打开灯拿出家居衣服换上，肚子这时也觉得饿了，下楼准备找吃的。推开门一阵饭菜香气钻进鼻孔，刘小米迫不及待地一路蹦跳着下楼，直奔餐厅。餐厅桌子上摆了好多菜，厨房里妈妈还在炒菜。刘小米两眼放光的来到桌前，伸手拿块溜肉段放嘴里，满口肉香太好吃了，嘴里的还没吃完又忍不住伸手去拿第二块。边吃边来到妈妈身后，甜腻地抱着妈妈的胳膊叫:“妈，你做的菜太香了，我的肚子更饿了！快吃饭吧！”

关月华看着闺女活泼调皮的样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开朗活泼的孩子又回来了，真好！手下动作不停，笑着对闺女说:“饿了吧？很快就好，快去叫你两个哥哥下来吃饭。”话落手下动作不停。

“妈，大哥还在家？我这就去叫哈！”刘小米欢快地跑去叫大哥和二哥。上楼来到大哥门口抬手敲敲门，“大哥，快下来吃饭！”刘小米伸手去扭门把手，还没等头探进去看看，房门一下打开，刘小米下了一跳，小嘴一噘对着大哥叫道:“大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死我了！”刘小米大声对大哥说。

刘子浩看着变得开朗的妹妹，舒心地笑了。对妹妹说:“小妹，下次不用小心翼翼地偷窥，光明正大地进来就是了。”

“大哥，我可是淑女，哪有淑女随便进男生卧室的！”刘小米笑呵呵地挽住大哥的胳膊，仰脸又对大哥说:“大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过两天再走，咱们去叫你二哥，一起去吃饭。”兄妹俩正说话刘子强从卧室出来，看着大哥和小妹，看着挽着大哥的小妹说:“小妹，没良心都不知道先叫我。平时可是我对你最好了！”

“二哥，别贫了，快下楼吃饭。我好饿啊！”刘小米拉过二哥，一手挽一个哥哥，三人有说有笑地下楼。

四口人围坐在桌前，刘小米两手不停地夹喜欢的菜，兄妹三人不时地调侃彼此。一家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关月华的心情好米饭比平时多吃了半碗。吃过饭刘子浩让妈妈去客厅休息，一个人来到餐厅收拾。二十分钟后刘子浩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放到茶几上人挨着妈妈坐下。三兄妹吃着水果，偶尔互相作弄一下。关月华看着坐在沙发上斗嘴的三个孩子，起身离开。不多时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回到沙发上，平静地对三个孩子说:“子浩，子强，小米，你们都大了，有些话是时候和你们说了。”关月华说着拿起面前的档案袋，解开系绳拿出里面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份递给刘子浩说:“子浩，这份是你的。”拿起另一份递给刘子强说:“子强，这份是你的。”最后拿起一份递给刘小米说:“小米，这份是你的。”看着有些发愣的三个孩子，关月华接着说:“现在家里的公司都是你大哥再管理，以后也由子浩管理。子强和小米还在读书，家里的股权我平均分成三份，每人一份。子强毕业了回公司还是去别处，都自己决定。小米时女孩子，以后就选自己喜欢的职业就好。家里的房子除了现在住的这套我留下其他的我都平分给你们，所有的都分配好在你们手里的袋子里，自己都收好了。”

“妈，你怎么现在就分家啦？”刘小米惊慌地问。

“傻孩子！家迟早是要交给你们的，哪天分都一样。这些是你们爸爸在时就分好的。这样没有后顾之忧。”关月华看着惊慌的闺女说。

“子浩，你是大哥，以后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你们爸爸还没去世时，我也同意的情况下做地分配，你们爸爸去做地公证。妈妈现在就一个要求:无论以后怎样，你们都要和睦相处，记住你们是骨肉至亲，时刻抱成团知道吗？”关月华语重心长的对孩子们说。

刘子浩看着妈妈说:“妈，你放心，以后任何时候弟和妹都是我的责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刘小米和刘子强不住点头，关月华欣慰的笑笑。接着说:“小米，妈希望你快乐健康的活着，放下心里的怨念，不要再怪你爸爸。知道吗？”

“妈，我现在不怪他了。您别担心我了。”刘小米语气闷闷的说着。

关月华了然地笑笑。接着说:“子浩和子强，你们是哥哥任何时候都要照顾妹妹。关于你们爸爸的事，从此以后不要放心上了。这几年我想了很多，如果当初我做得不那样决绝，可能你们父亲也不会突然病倒。而无意间让小米成了最受伤的一个，我为此自责了很久。”关月华停下来，陷入了回忆。良久，关月华回过神看着三个孩子，又接着说:现在想想，生离总比死别好！所以放下心里的一切怨念吧。以后逢年过节都去看看他吧！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你们没事也早点睡吧！”说完关月华站起来，慢慢地走上楼。

看着妈妈孤独消瘦的身影，刘小米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刘小米之前以为父亲的离去能让妈妈忘却痛苦，可她却没料到三十几年的夫妻，除了埋怨还有沉淀多年的爱啊！自己却自以为是地不去安慰妈妈，还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戳一下。刘小米握着手里的档案袋难过得低下头。

夜色深沉，三兄妹对坐无语。刘子浩起身来到妈妈的房间。看着面向里侧卧熟睡的妈妈，静静注视了很久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回到楼下。来到妹妹身边坐下，身旁的小妹哭红了眼睛，人也不停地抽涕着。伸手如小时候般把妹妹抱在怀里，抬手轻轻地擦去小妹脸上的泪水。低头对小妹说:“小妹，不要自责了，不怪你。把心里的难过都哭出来就好了！”说罢，用手轻拍着小妹的后背。

“大哥，我真后悔！我真的做错了！因为怨恨，我五年里只有昨天才去给爸爸扫墓。我以为爱情有了背叛就不需要了，所以我才会说让妈妈不要为了负心汉伤心，忘了他不是更好。大哥，我不能原谅自己，怎么办？”刘小米的头埋在大哥怀里呜呜大哭。刘子浩眼睛湿润地拍着妹妹，对自责不已的小妹说:“小妹，慢慢你就会懂，成长的代价就是不停地感受心痛，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成熟。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爸爸如果还活着他也不会怪你的。从今以后要快乐的生活，这样妈妈才能安心知道吗？”

“嗯！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好起来的。”刘小米哽咽的回答着。

刘子强一直不说话，安静的坐在那里。今晚妈妈做的事，说的话都惊到自己了。自己是家里最没有负担的了。大哥兢兢业业地管理公司，小妹看似没心没肺实际多愁善感，在爸爸的那件事情上承受得最多。从今以后，自己该好好规划一下人生了，至少在未来，自己能给妈妈和妹妹遮风挡雨！

刘子浩把小妹送回房间，和弟弟聊了许久才回房间。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从来没想过爸爸会背叛妈妈，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妈妈。人生，究竟会经历多少悲欢离合？妈妈的心先是经历了情伤，如今又承受着死别的折磨，何时能解脱？小妹在不懂爱情的年纪目睹了爱情的不洁，会不会对她的婚姻产生影响？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自己需要认真努力地走好每一步，成为家人的靠山。

身心疲惫地躺下，刘子浩睡意朦胧间想着:明年的清明，父亲的坟头又会长处多少野草？一家人的思念爸爸能否感受到？也许今夜的梦里会和爸爸相见吧！

夜，更深了！无穷无尽的日夜交替，消磨不掉得依旧是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