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走上前,让苏依坐下,拿起一把老旧的木梳,帮她在头上挽了两个小小的圆髻,一边一个,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小的半新的绢花,帮苏依戴在两个发髻上。
看着眼前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女孩,二婶的眉眼里都是慈爱的笑意。这笑浮起,又很快地消退,被一闪而过的悲哀所替代。
苏依看到二婶的表情,知道她一定是想起自己走失的闺女了。
她挽起二婶的胳膊,说,“二婶,我和爹娘走散了,舅舅家在哪我也找不到。可我在这遇到了您,您收留我在家,没让我在外挨冷受冻的。我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但我娘以前一直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人的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二婶看到苏依坦荡而又纯净的眼神,心里一暖,好像有一个信念,在她心中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而且愈加坚固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前面茶馆。这个时辰,镇子里的人大多数都回家吃饭。天也黑了,店里一个来喝茶吃点心的人都没有。
二婶拿出二人的晚饭,是两大碗玉米面糊糊汤,里面有一些白菜和葱花,闻起来味道也是蛮香的。还有一碟二婶自己做的大酱,因为在二婶眼里,苏依是客人,她还特意把酱放在锅里,用油炸了炸,放些葱花,闻起来也是香喷喷的。
苏依拿起碗,感觉自己好像又饿了。睡前那几块点心,睡一觉的功夫,就都消化得无影无踪。她就着那碗酱,把一大碗玉米面糊糊汤吃得干干净净。
二婶看她吃的香,不由得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着急,慢点吃,锅里还有。”
“二婶,你做的面糊糊真好吃,和我妈,噢,和我娘做的一样。”
“好吃,你再多吃点。”
“好。”
苏依想起二婶体内毒素淤积,本应劝她吃些水果、海带、蜂蜜等来润润肠,但她看到这个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就让她喝点茶吧。
“二婶,咱家开茶馆,喝的是什么茶呀?”二婶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碗茶水,苏依喝了下去。
“哇,好难喝。”
苏依打开茶壶,看里面,只有黑乎乎的茶水,没看到茶叶。
“二婶,咱家茶叶在哪,我看看行么?”
“我去给你拿。”
二婶去身后的橱架上,取下一罐茶叶。苏依打开一看,全都是叶沫子。她俯身闻了闻,有点轻微的树叶味道,并没有一丁点的茶香。
是的,她看过有关这个时代的史书。元朝的茶文化虽说也有发展,但是,却摒弃了大宋时期的高雅和贵气,追求一种简单,虽然有了返璞归真的感觉,但口感却是不太完美。即使是贵族,也不注重茶的形式,喝的茶多为碎末。不同的是,贵族们喝的,是碎末制成的茶饼,而平民喝的,是碎末散茶。就像二婶茶叶罐子里的茶,更是极为一般的,茶沫子。
“二婶,来的客人他们有没有说,咱家这个茶水怎么样?”苏依看了看里面的茶沫子,问道。
“咱家这个茶水呀,虽然不好喝,但很便宜呀,茶叶两百铜钱一两。因为这现在,都使用至正钞,啥都贵。这要是我小时候,使用至元钞那会儿,这种茶叶一两才二十铜钱。”
“二婶,咱们一壶茶卖多少钱?一两茶叶能泡多少壶?”苏依拿出一把茶叶,放在手里捻了捻。
“这个呀,可没个准,放茶叶多一把少一把的。大概吧,一两茶叶我能泡十壶茶水。一壶茶水50个铜钱。”
苏依不仅扶额。“二婶,一两茶叶你泡十壶水,那茶水多浓啊,放茶叶多了,水又苦又涩。”
她又想了想,“二婶,咱家有高粱米么?”
“有,高粱米有,比茶叶便宜,一张至正钞,就是一千铜钱,一升。”
“能给我一些么,我有用。”
二婶来到厨房,苏依跟着走进来。二婶从袋子里舀出一碗高粱米,递给苏依。
苏依接过米,一看,果然是纯天然无添加,紫红色的米粒,颗颗饱满,光泽晶莹。她把灶上的两口锅都打开,一口锅放进高粱米,开始翻炒。另一口锅添满水。一会功夫,锅里就传来一阵阵焦香,米已经炒熟了。那边,锅里的水也开了。
苏依抓了一把炒米,放进碗里,用滚烫的水冲开,顿时,满屋子都是一种浓郁的香气,是米香,还有一种甜香。
二婶闻到香味,惊奇地说,“丫头,这是咋弄的?这么香?”
苏依说,“二婶,等水凉一凉,你尝一口试试。”
二婶试了试,感觉可以喝了。她在碗边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味道有些甜甜的,还有浓浓的米香。
“丫头呀,这就是你炒的高粱米泡的么?咋这么好喝?”
“没错二婶,高粱米炒完,用开水泡一泡,就是它了。咱管这叫米茶,养胃健脾的。二婶,你以后每天都喝这个茶,坚持喝,可以美容健身哟!明天咱们就卖这种茶,怎么样?”
二婶咕咚咕咚把一碗米茶水都喝了下去。“好呀,米茶!好喝,咱都喝!它的成本不高,咱自己喝也喝得起。可是,这米茶,咱们怎么卖?”
“明天咱们冲泡的时候,一壶不要放太多,放太多了会有苦味。你每壶放上三十多粒就好!咱也不卖太贵,毕竟高粱米还是挺便宜的,二婶,你看卖三十铜钱一壶行吗。?”
“行啊,听你的。唉,现在啥都贵了。以前呐,大伙儿都用中统钞那会儿,这一壶茶水才五个铜钱,现在,茶水都五十个钱啦。这个米茶嘛,三十铜钱就好,大家来喝茶,还可以少花点。咱们也不想指望着这个发财。都太太平平的,能养家糊口就行啦。”
苏依看着二婶,心里酸酸的。听二婶说啥中统钞,至正钞,她是知道的,这是元朝发行的纸币。
最初,发行中统钞的时候,物价还是稳定的。可是到了元朝末期,元顺帝执政,发行的至正钞,则纯粹是朝廷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强制发行的。导致的后果就是,物价比当初高了十倍不止。
现在有了这个米茶,那就不用再花那么多钱去买茶叶了。而且,这丫头说,自己每天喝还能强身健体。二婶心里挺高兴的。
苏依一边继续在大锅里炒着米茶,一边把二婶的喜悦看在眼里。她暗暗打算,既然,老天让她来到这里,就是缘分,也是宿命。那么不管以后的日子怎样,她在能早日回到现代之前,在这一天,就一定要帮二婶把日子过好。至少,能平平安安地,衣食丰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