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的农村,交通不便物资匮乏,货物交换互通有无,除了赶集之外,就靠那些南来北往的小贩了,他们相当于现在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哥,不同的是小贩们需要自己寻找潜在的客源。
如果将在集市上摆摊称之为阵地战,那这些小贩就是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运动中谋生存求发展。他们的装备非常简单,一副货郎挑,或者一个提篓,甚至一个袋子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那个年代出外谋生的人比较少,大家都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生活节奏比较慢。用一句俗语来讲就是:“一个月过年,两个月种田,九个月赌钱。”在农闲的时候,头脑活络手脚勤快点的人会临时充当一下小贩,想办法挣几个小钱补贴家用。通常他们会去集市批发一点物品,然后拿到各个村子里面兜售,赚取一点微薄的利润。有的小贩是附近的人,大家平时也打过照面,这种情形乡亲们一般都比较放心,会照顾一下对方的生意,因为觉得本地人不会坑本地人。如果遇到没见过的生人,或来人操着外地口音,大家一般都会多长一个心眼,以免上当受骗。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小贩,最多的还是那种货郎担,我们当地叫做“卖荒荒”,字面意思我无法解释,读音确实如此,估计是因为小贩肩挑背扛的形象如同旧社会时的逃荒者。他们一般挑着货郎担走村串巷,手里拿着一个铃铛摇得咣咣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远就知道是他们来了。这时,原本在屋内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看热闹的小孩,都会寻着声音聚集过去,将货郎担团团围住,在箩筐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小物件。
印象最深刻的小贩,是邻乡老街上的一个卖油条的老头,姑且就叫他卖油翁吧。老头的儿子儿媳在街上自家门口经营着一个炸货档,每逢农历单日热集时,就炸一些煎饼油条卖给赶集的人。我们每次去那里赶集都会经过他们门口,因为那条老街巷子是必经之路。印象中这个夫妻档的两口子都不怎么说话,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可能是他们觉得自己住在街上,相对于赶集的乡下人,内心有一种优越感。每次散集后,那些没有卖完的煎饼油条,卖油翁就会全部收拾到两个竹篓子里面,盖好油布,用一根木棍挑到乡下的每个村庄里面去叫卖。卖油翁个子比较高,声音非常洪亮,一路走一路喊:“油瓜惹!”一句“油瓜惹”一喊就喊了许多年,贯穿了我整个童年。油瓜是我们家乡对油条的称呼,可能是因为它的外形像一条丝瓜吧。“惹”是我们家乡话中的语气助词,如同文言文中的“之乎者也”,并无实际意义。
童年时代每到夏天,那些卖冰棍的小贩就会出现,他们如同平原游击队,骑着自行车到处乱窜,行踪不定。他们来的时候有个约定俗成的暗号,那就是很有规律地拨弄着自行车前面的铃铛,“叮咛咛”、“叮咛咛”地拨个不停。每当听到这个铃声,贪吃的小孩们都非常开心,就会缠着大人买一根冰棍给自己吃,一般都会如愿以偿。如果大人不在家,那也相当好办,只要到自家的鸡窝掏出一颗鸡蛋,就能同小贩换一根冰棍,屡试不爽。
各类小贩中,最让人厌烦的就是那些推销菜刀的小贩,他们通常都是生人,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进村之后,冷不丁地摸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伸到面前,知道的是推销菜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家劫舍。
有一个卖梨子的小贩,就来过我们村子一次,但我至今记忆犹新。他用一个菜篮子提了一些梨子卖,到我们村子时,梨子已经为数不多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种青褐色表皮的圆个梨子,听现买现尝的乡亲讲,这种梨子好甜,于是大家想把余下的梨子全部买下,小贩慌忙用手护住两个梨子说,这两个不卖。众人非常不解,头一回碰到有生意不做的小贩,问他为什么不卖,小贩说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两个梨子要带回去给家人尝一下。许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那位小贩说的话,并深深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