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一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在上海实习的最后一天。想用一种别致的方式来纪念这座城市,考虑半天却没有比文字更合适了。
提起上海,似总与南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地理上一衣带水和时空中差的一个世纪尴尬矛盾的共存着。于是,与其说南通是上海的后花园,倒不如上海是南通的乌托邦来的更贴切些。
因此在孩提时期,每每坐着轮船去上海时,我便像极了《我的叔叔于勒》里的小孩,欢欣鼓舞的在甲板上观望属于我的英吉利海峡。上世纪九十年代时期,南通港船运仍在全盛时期。我依稀记得总是在黑灯瞎火的深夜里被大人抱进码头,行至登舱口时竟人声鼎沸如白昼一般。
孩子总是最易困倦的,我自是不例外。因此记忆延伸到走进船舱的那一刻起就断片了,只能隐约感到船在江面上剧烈摇晃着,以及被旋转着的浆溅起的水花拍击在船身的声响。约莫着凌晨五点,便能在远方望见上海在江面上的轮廓了,印象是一个阴天,或许也因为还太早以致太阳还未曾来得及起床打卡。水雾中,模糊的上海随风摇曳着,挥舞着,那么真实亦那么虚无。像是一幅还未完成的水墨作品,画面上缺失的那几块却给人以无限遐想的契机。
小时候,,有些印象的便是南京路了。似乎与现在也没多大不同,却又相差甚远。你要知道,孩子的世界和成人似总是相左的,所以才有那么多误解,但谁也不能说是对方错了,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理。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发现一群少年安静的坐在商场的阶梯上写生,凑上去一看画板上站着东方明珠呢。记忆中我是登过东方明珠的,可能是年幼的缘故,总是很模糊,有玻璃板,有蚂蚁般大小的人,没有更多了。晚上的南京路与白天相比,人又是多了不少,只因灯影下的外滩愈发迷人了,所以那时候的上海是没有夜晚的。
提起上个世纪的公共交通,地铁必是第一批幸运的人才能搭乘的,在那时候我的眼里绝对是和时光机一样神奇的存在。有人说,去米兰参观Duomo大教堂是一定要搭乘treno的,当地铁从晦暗中驶出那一刻,伴随着暖还有那沾着日光似美玉的大教堂,内心震撼感不言而喻。所以直至今日我仍记得轨道一号线从路面以下上升的那一幕,伴随着清脆的无法听懂的英语报站,我看到的窗外是挤着重重叠叠的高楼以及纵横交错蜘蛛网般复杂的电缆。后来在商场里,爸爸又给我买了一台遥控赛车,是黄色的,后来随着几次搬家慢慢找不到了,和童年一起被时光遗落。
后来长大了些,九十年代末又去过几次。有几个画面印象特别深刻,若是能用相机记下来就好了,但事实往往差强人意,相机记录的那页并不是最触动记忆的一瞬间,再好的文笔也难再修复内心的五味杂陈。
所以我尝试着用简单的文字去形容那几幅,不说还原的十之八九,能想起来是那么回事也足够了。
我要描绘的第一幅画,地点在上海火车站南广场,能说的这么具体是因为成年之后去了几次发现和当初的记忆重叠了,这种感觉很微妙,微甜也带苦涩。那一刻时钟已经敲响了第二十三下,家长们因为贪玩错失了回南通的最后一班车只能焦急的在广场等待次日的首发时间。与此同时,我却因为拆开零食大礼包获得心有所图的恐龙玩具而开心不已,在广场上来回跑着。或许你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几岁的小孩,用稚嫩的手攥着玩具在空中挥舞,自言自语却是一副振振有词的神情,你会否忍俊不禁?此刻应配些音乐才完整,或许是步步高vivo的daladalada。不过那时可并没有如此轻快有趣的调子,在上海火车站,远远传来那悠扬的fur elise旋律,是我人生第一次记忆的古典乐。
第二幅则有哈利波特穿越墙壁那样神秘的色彩。那时候是1999年,亲戚家有着两层楼房。我跨越了长廊,艰难的一步步爬上吱吱呀呀的楼梯。当我登上最后一阶楼板,推开房门时阁楼里的老式雪花电视绽放出异样的红光。“小火马进化了!”飞飞哥哥解说员一般兴奋地冲我喊着,口袋妖怪因此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动画存在,以致我对它的爱如今都快成年了。
最后一幅是每一个孩子都得去的动物园。自豪的说如今也是中国顶级配置的西郊动物园和野生动物园我在上世纪就玩过了。可那时候动物似乎不大友好,西郊动物园的河马冲我张开血盆大口,一时间臭气熏天;野生动物园的丹顶鹤则毫不留情的啄了我的手。好在长颈鹿比较友善,与我和飞飞哥哥拍了合影,可翻出那张照片时我却笑了出来,当时我们分明拿着树叶呢。
长大了些,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又去了次上海。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频繁的出入,因为真的比穿越英吉利海峡去英格兰轻松太多。已经是新的纪元了,客船渐渐的衰退,这时候去上海都会选择大巴,过长江的时候会停泊在轮渡上。这时期,我总觉得车子没开多久就上船了,可是在船上一呆就是半晌,下了船不一会便到了。这时亲戚已经乔迁,搬至建国东路,适逢上海举办世乒赛,老一辈便围在家中唠嗑看着电视。我自是不要呆的,于是让姑姑带我出去玩。我记得白天去的夫子庙,我在那里买了一只可以牵着走的小老鼠。现在想想那么劣质的玩具还是泡沫做的也只有骗骗小孩子了,而姑姑当时心里肯定也是三条黑线。晚上去的徐家汇,在孩子的世界里,似乎有点关系便是沾亲带故了,徐家汇这名字听起来就是徐姓专属之地,所以每每去那里好似回家般随意。我仍旧记得美罗城宝石般的造型,以及东方商城的全景直升梯,我还在商场里买了一本luc besson的亚瑟王,结果后来没看几页就抛之脑后了。
再次去便是11年的万国博览会,这时候苏通大桥早已建成,汽车南通开往上海市中心两个小时便足矣。亲戚也搬至南码头,恰巧在浦东,去参观世博会又方便好许。也很奇怪,似乎是这一年开始才对陆家嘴有记忆,在天桥上人头攒动,还有很多北欧人,这也是第一年彻底感受到上海的国际性。不得不提的是克里斯汀,因为亲戚家旁边有面包坊所以我们每次都会经过,而我们总是在那里买面包吃,因此才会有我同学完全不能理解的上海克里斯汀情愫。结果那一年去了上海好几次,都是因为世博会。不得不提的是法国馆,作为我第一天去的第一个馆,竟我有如此深的渊源。当时真的很随机,一早大巴正好开到欧洲园区,此时人还不是很多的样子,听说欧洲馆一排好久的我可不是要赶快随便挑一个先看看。参观的展厅实在太多就不赘述了,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晚上我们在陆家嘴眺望浦西。亲戚问我以后要上什么学校,我说北外或者上外吧,劝我就在上海吧,又好离家还近,仔细一想确实不错。然而之后阴差阳错与上外的意大利语失之交臂,这份缺失感让上海在我心中又美好了几分。
高中毕业之后去上海的次数也并未减少,我总是找岚岚玩。大二的时候她带我参观上外,确实填补了我内心的缺失感,我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我们一起去了外滩,那是我第一次被中国人认成韩国人。我们还去了世博会清空之后仅剩的意大利文化中心和阿联酋演艺中心,也参加了欢乐谷的万圣节游园晚会,短短三天让我重拾对大学生活的热情。次年,我们一起去了韩国街,做汗蒸吃烤肉,还有华东一带上海率先引进的多乐之日tous les jours。我们也去到田子坊,在那里吃了小贝壳,不过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口味不怎么样,可能因为对海鲜一直不太感冒。她也带我去了松江万达,例行朋友出游的固有模式:看电影,压马路,喝奶茶,时间若太多就重启一部电影。
之后几次去便与武夷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那里有法语联盟,我去那里考试,领成绩单。一条窄窄的路直接通到江苏路上,我似乎一结束考试便急不可耐的回家了,根本没心情再去市区逛逛。所以之后每次来上海都略显仓促,都是靠近傍晚的时候便离开了。
最后不得不提的就是徐汇区的宜山路,说起这里竟是编剧才能臆想出的剧情。一年前张悦在这里上班,我要去法国办理签证和她晚上吃了一餐便急匆匆回去了。一年后我在这里实习,她来办法国签证,仍是晚上吃了一餐便赶回南通去了,时间也恰巧都在七月份。
如今的上海相比之前,地铁线发达了,房价涨了,流动人口也多了。小时候的上海是梦幻,当下的上海则变成了现实。同样的高楼,原来也许是顶级乐高,曾几何时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很多年前幻想在有着落地窗的写字楼最高层眺望黄浦江的船只,现在一杯咖啡就够了。
我把我这二十年对上海的理解写下些许,再过二十年光景想法是否又有改变我不得而知,能活在当下能享受夏天四十度的高温我已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