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夏夜

常常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晚风吹的迷失在乱糟糟的思绪中。也常常会心有期待,希望每一次深夜里的抬头,都可以看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

还会常常想念小时候的夏夜,或许那个时候的夏夜,才是生动的。那个时候的晚饭,总是早早的就吃好了,家境贫寒的我们,会在某个幸福的日子里,因为妈妈变魔术一样端出来的冰西瓜或者冰西红柿,而开心到跳起来。好像那个时候还有菜瓜,也就是类似于现在水果店卖的那种羊角蜜吧。可以凉拌,也可以洗洗干净就吃。

吃完这些自产的水果,我们头枕在父母亲的腿上,任由父母亲的蒲扇在头顶呼来呼去,听母亲和村里的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聊着天,或者是听父亲说一些抗日战争的故事,记得最清楚的是说一名共产党被坏人抓到,用刀子割开身上的肉,然后在每一个伤口上撒盐,于是那个童年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在这样场景的梦里被吓醒。

而那些月亮很亮很亮的夜晚,我们五六七八个小伙伴,会找一块平坦又很大的平地,玩老鹰抓小鸡,乐此不疲,如此简单的游戏,我们可以玩到很晚很晚,直到父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唤我们回家睡觉,我们才会依依不舍的分开,各自回家。回家躺凉床上(竹子做的那种只够两个瘦小的人睡觉的床),在父母亲的蒲扇下,沉沉的睡去。

那个时候家里都很穷,为了多点收入,我们是种三季水稻的,夏天的时候正是收早稻的光景,白天割稻,板车拉稻铺,还有那种很古老的打稻机,是需要用脚使劲踩,才能带动转轮,将稻谷和稻杆分离开。稻谷分离好了,就会送自家的场地上晒,晴朗的天气挺好,只需要一遍又一遍的翻晒就可以。但是偶遇雷暴天气,那阵势,不比打仗轻松,常常在雷暴开始之前收,然后伴随着雷暴,才能把稻谷堆起来用稻草盖好。盖好最后一个缝隙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是满身的泥巴,眼睛里,头发里,还有身上,都是汗水,雨水。现在我会特别惊讶,那个时候真的没有觉得累,也没觉得脏,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保住稻谷,一粒也不叫雨水冲走。

等到八月中旬的时候,稻子收好了,田也犁好了,中稻也插好了,无事的夜晚,就可以开开心心的逮蚱蜢,捉萤火虫了,萤火虫用透明的玻璃瓶装起来,挂在蚊帐里面,像个小夜灯一样。也是奇怪的,长大后再回农村,好像再也没有看到过萤火虫了。萤火虫也就成了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记忆了。

再后来,条件稍微好一点,有的人家就买了电视机了,然后整个村子,甚至周围的村子,都聚集在一起看电视,记忆里,最火爆的适合夜晚大家一起看的电视剧,《聊斋》,音乐想起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又害怕又兴奋,那个时候的聊斋是我们那代人的印记。后来还有了《渴望》,那是大人们喜爱的。再后来,还可以看露天电影,那个资源贫乏的年代,我竟然无比的怀念,也觉得那个时候春夏秋冬才是真正的四季,那个时候的夏,是一年中最最快乐的时光。

而我最遗憾也最深深爱着的,是我的外婆,外婆有八个儿女,我的母亲老三,外婆中年丧偶,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年,外公去世了。记忆里的外婆,很旧却很干净的蓝色布褂子,头发梳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说话不急不慌,家里也总是干干净净的,她的身上也有好闻的味道。舅舅为了谋生去外地打工,姨娘们也都出嫁,只留外婆一人在家,因为我的父亲移居到了外婆村,我们家和外婆家就特别特别的近。然后那个时候我家姐妹五个,家里房子也不是特别大,于是为了空出床给其他姐妹睡也为了陪伴外婆,后来我就一直陪外婆住,每天晚上,我教外婆认字,给外婆剪指甲,听外婆说我母亲小时候的事。而那个时候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看外婆打开她的那个神奇的木头箱子,因为那个箱子,无论什么时候打开,都可以拿出来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零食,当然那些零食都是只给我一个人吃的。外婆几十个外孙子,她独宠爱我一个人,她箱子里面那些好吃的零食,都是姨娘们买回来给她吃的,但是外婆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都给我吃了。现在每每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不够聪明,也不够孝顺,怎么就不知道要求外婆和我一起吃呢?直到我初三的时候,外婆忽然就病倒了,也很快就去世了,我还记得外婆生病很疼的时候,我下了自习回来,总是要扒在她的床上,握着她的手,轻轻的陪她说话,或者喂她一些水喝,或者扶她去卫生间,那个时候,舅舅和姨娘们都害怕,不敢靠近她,可是我却一点不怕,我只想要她能好起来,整个的少年时代,外婆在我心里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我的母亲的。所以现在每年的冬至清明,我无论多忙,都一定会回老家,给外婆外公,爷爷奶奶上坟烧纸钱,每次都是跪在坟山,碎碎念念的说着一些迷信也好,寄托也罢的糊涂话。我也会常常和我的母亲说,我说如果外婆还在,那该多好,如果爷爷奶奶还在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多孝敬他们了。所以又说珍惜眼前人,在有生之年,好好待自己,也好好待家人。

家乡变化其实不大,家乡的回忆也深深的刻在我的世界里,我无法用文字去描述那样的场景有多美,我只能在我偶尔空暇的时光间隙,记录下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如果说人生有遗憾,我想大概就是我接受了太多太多外婆的爱,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去回报。也正因为小时候除了父母亲的爱,我又多了一份外婆的独宠,所以我的性格一直都是善良而乐观的,我的心里也一直充满爱意和正能量,始终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般,温暖着身边的每个人。

夜又不知不觉的深了,现在的夏夜,没有虫鸣,没有父母亲的蒲扇,没有热闹的露天电影,也没有了外婆神奇的木头箱子,,,可是我依然热烈而纯粹的爱着这世间的一切。我会感动于晚风的温柔,也会惊喜于漫天星辰和彩霞遮月,还会感恩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如果说年轻的时候,我心怀天下而又倍感怀才不遇,那现在人到中年的我,在踏踏实实工作和认认真真做人的时候,我还是会心有天下,也还是会时时刻刻谨遵父亲教诲,要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夏夜短暂而又美好,而我也想对你或你们说:你瞧,你还记得专属于你们的夏天吗?我希望你们记得,也希望你们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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