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地造化的缠绵呼应 二
我九岁时,两个哥哥早都已经下放农村了,我和姐姐在县城读书,爸爸妈妈分别在其他地方工作。哥哥们有时回来一下,家里也没有大人招呼他们,因此他们呆不长时间就走。
有一次,小哥晚上六七点钟回来,我和姐姐都吃过饭了。我们重新洗米给小哥做饭。那煤球很不好烧,我一直坐在煤炉旁用大巴扇扇炉子,好不容易把水烧开;好不容易看米煮开;好不容易看到米胀成饭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把饭做熟。菜很简单,一碗萝卜干。当姐姐让我把饭端到楼上房间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我看到小哥饿着肚子歪在床边睡着了。床边的木箱上,煤油灯无声无息地亮着,一缕淡淡的青烟摇摇曳曳地上升,他的头发蓬乱,脸嗮得很黒,手垂在床边,顺着手的方向,地上有一本书------很多年后,当我已为人母,为儿子的一点一滴不适而焦虑时,我才知道,那一幕原来多么让人心酸。我才体会到姐姐为什么自己不送饭上去。
可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那天放学回家,我发现我心爱的小壶不翼而飞,原来是小哥拿走了。我那个晚上就很生气地趴在桌上给小哥写信,追讨我心爱的小壶。激愤之中,我的文学天分得以充分展示,我慷慨激昂地指出他擅自拿走小壶的错误;我洋洋洒洒地指出他应该还我小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我措辞很严厉地说,小哥你快把我的小壶送回来,要不我不许你再踏进这个家。
不久,小哥就把壶送回来了。
一转眼,40年过去了。
妈妈住院期间,小哥焦头烂额,听小嫂说,因为妈妈的病,他没有一个晚上能安心熟睡。除了操心伙食的搭配外,他更要操心妈妈的治疗、爸爸的思想工作、我的身体承受能力、我走后找保姆的事、还有春节期间,万一妈妈……小哥为了能留下来照顾妈妈,放弃了外省单位的高薪聘请。
每天晚上我在医院照顾妈妈,白天便被小哥逼回家睡几个小时。我在被子里听到他轻轻地过来拉好窗帘,听到他在外屋洗菜、炒菜,然后轻轻带上门到医院去或到单位去。
小哥单位很多事需要他拍板。妈妈出院那天,小哥单位的人到医院来找他办事,他只好回单位去。由于有很多东西要从医院往家搬,小哥到单位后还抽空发来短信说,小妹你辛苦了。我回短信说,小哥你安心工作,我没事。
东西搬完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腰很不适。小哥说,小妹,哥哥带你去做个保健。小哥把我带到最豪华的洗浴中心去做泰式保健。我和小哥面对面一人一间房,我拉开梭门,看到那里面的塌塌米,舒适豪华的装修,想到自己可以领略日本人坐在地上的感觉,不禁欢欣鼓舞!我对小哥竖起大拇指,夸奖他,小哥很是快慰地笑起来。那时他正在脱外裤,接着就穿一条秋裤坐着等候服务员。
小哥长我七岁,我小时随妈妈在乡下的时间多,和小哥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成人后看到他时多衣冠楚楚,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秋裤的样子,觉得他亲切又随和。
那只小壶,就又,哐哐当当地向我奔来……
小壶哐哐当当地向我奔来,牵一根饱含亲情的琴弦,悠悠长长地拨出一声对天地造化的缠绵呼应。
2008年 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