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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七期《我》的主题活动。
零
古云梦泽,字叶平,江淮人氏。叶平家境穷困,父母皆离乡务工,小时便寄养于外婆家。他自小安分沉默,学亦不甚突出。至17岁,落第镇中。为求学,重金借读,知耻而后勇,以倒数之名成正数前列,终得一本科而已。然社会之中,本科多如过江之鲤,叶平亦不免泯然众人矣。
孩提时代
我最早的记忆,是躺在一张大床上,晕晕乎乎的。然后被人扶起,灌了一碗药下去,又放回床上。那药灌下去时没有感觉,但吐出来的苦味,直冲天灵盖。后来,母亲告诉我,我3岁时生过大病,我想许是那苦味给大脑留下太大的阴影,以至于我竟然能记得那么久远的场景。
后来常常有亲戚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细想了一下,如果说有,那健康便是最大的后福了。
下一次有印象的记忆,其实我也无法分辨具体的年纪。似乎是夏日午后,我在一个竹床上和一个老人睡午觉,那种感觉很安心,因此也印象深刻。
童年回忆
到求学的年龄,我没有去读幼儿园(以前叫学前班)。而是靠小学毕业的母亲教我认几个字几个数,就屁颠屁颠地去上一年级了。结果可以预料,我在外婆村上的旧小学读完一年级,然后光荣留级了。
后来我又转回本家村上的小学,但村上小学不承认其他学校的一年级学籍,我又只能从一年级开始念。
虽然跳过了学前班,但显然我并不是跳级的天才,跳过的级又还了回去。
彼时,我的父母已经在外打了几年工。他们辗转北京、杭州和苏州的经历不需多说,只说他们当时在上海郊区的一家工厂里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他们把我接到上海读书,也希望带我见见世面。于是我的二年级就来到了上海青浦的一所民办小学。
之后,又因为那所学校太远,二年级下学期我又转去附近另外一所民办小学读书。只读了一个学期,又转回刚来时的那个学校。
因为当时上海的教育政策,是不允许外地人参加升学考试的。所以三年级下学期,父母还是决定把我送回安徽,以便适应安徽的教材和学习节奏,准备后续的小升初。
所以三年级下学期我又回来了,回到外婆村上的那个旧小学。四年级后,新校区建好,我们又搬到了新校区上课。如此,在我短暂的小学生涯里,几乎是全程处于换环境,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
现在我回想,也许是当时频繁地换环境,导致后来我总是缺乏集体归属感,总是不会很好地处理同学关系。
但也是因为这样复杂的经历,使得我的童年回忆格外地丰富,那些记忆碎片像阳光穿过树叶撒下的光点,如梦如幻。
记得在厂外的居民区里捉迷藏,藏到一面废弃的围墙下,瞥见围墙外郁郁葱葱的小树林,那是隔壁新大洲电动车厂的园区。
记得用厂外废弃的砖块,垒起一圈低矮的围墙,再用茅草盖在上面,享受了一把建造房屋的乐趣。有时会爬上公路边高大的白桦树,站在树杈上吹着夏日微风,眺望远处工厂内的烟囱,和外面马路急驰而过的一辆辆车。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每次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从脏乱偏僻的厂房区,骑上整洁的大路,骑到繁华热闹的城市,钻进联华或华联超市,买上一大堆零食回去吃。
城市的记忆很丰富,乡村的记忆也不少。记得爬上村里的桑葚树摘桑葚吃;下河在浅水区洗澡;在圩区的荷塘里摘荷花,采莲子,挖藕。放假最爱的活动是钓虾,用一根缝纫衣服的细线,一头系上螺丝肉,一头绑在竹棍上,伸到池塘里钓龙虾。等钓到之后再换成龙虾肉,因为虾肉更“香”,更好钓。最好钓的是动物内脏,那时外婆在池塘石板上清理鸡的内脏,一节肠子掉到水里,再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像一串葡萄一样,钓满了贪婪的龙虾。我和我的小伙伴会比拼谁一次钓到的个数多,谁钓到的龙虾个头大。
记得第一次当班干部,是语文老师选小组长时。因为直视老师,她可能读到了我的野心,所以我人生第一次当起了“官”。可是这个小组长每次交作业最慢,最后只当了一个月就被撤了,那是我仕途的顶峰。
挖掘那些回忆的过程像淘金,越淘越多,记忆的土壤下,还有数不清的宝藏。但也有很多神经回路,永远地失去了链接。
在写这篇文章时,有一个童年最爱的电视剧浮上心头,那主题曲至今依然有几句回荡在脑海中。我曾经几次想要找到那部剧和那首歌,但记忆太模糊了,在这之前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写文的时候,又尝试搜索我记得的一句歌词,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就找到了,难道是近年来有许多人都在找寻童年回忆,所以类似的问题不止我一个人问。
那部剧叫《桃花扇传奇》,那首歌叫《若有来生还是你》。我赶紧去音乐APP上找到这首歌。旋律响起的时候,有熟悉的感觉穿越时空,从积满灰尘的记忆角落里浮现出来,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内心荡漾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我突然想知道,那些童年中辗转的一个个住处都在哪儿?他们会否保留着一丝回忆中的样子?还是已经被推平重建。故乡纵使变迁也依稀可见儿时的模样,但是城市,二十年前的破旧民房和厂房,那些记忆中的小路、树木和楼房,也许就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再也搜寻不到。一种强烈的遗憾和悲伤情绪涌上心头,喟叹当年没有条件留下足以缅怀的影像。这些回忆如今都像无根浮萍,越发虚幻了。
初中的一天
早上六点多起来,外婆会给我、姐姐和表哥早早地在大锅里煮好饭。通常是粥或者是捞饭,偶尔的蛋炒饭是我们的最爱。吃过饭,背上书包,带好饭盒,于晨光熹微中,去村口的六叔家,坐中巴车去镇中心校。早上7:30分出发,可以在第一节课前到学校。然后把饭盒放到大篓子里,送去学校食堂蒸熟。
中午放学,所有学生便会都涌向门口,那里有许多小贩将菜装在一次性塑料袋里,摆放在临时支起的长板上。我们就从中选择一包1元的菜,就着蒸熟的白米饭,这样吃了三年。
下午5点半放学,中午的那些小贩,又摆起了零食摊。刚好那时我们也饿了。家境稍好的同学便买一包干脆面吃,而像我这种只能独自吞咽口水了。不过我偶尔也能吃上一包,诀窍就是中午的1元菜换成5毛钱2包的榨菜,可以吃两天。这样就省下了1.5元可以买一点零食了。
初中的青少年总是充满叛逆,老实如我,有段时间也火气很大,一言不合就要干一架的模样。不过在见过真刀打架斗殴后,我就克制了许多。即便如此,我也变成英语老师口中变坏的孩子,我虽然并不觉得有变坏,但学习确实没有什么起色。
说到学习,那时我很好地表演了一个特别勤奋的学生。每天早晚在往返学校的车上,都会捧几本书在手里看,这是我跟村里学习很好的尖子生学的。有一天隔壁村同学问我你这么勤奋你年级多少名,我说我100名左右。然后她露出就这的表情。她不知道的是,我在车上把作业复习地差不多,就回家打魂斗罗去了。
那时候我对学习好坏都无所谓,学得好在好学校读高中,学不好在普通学校读高中。
知耻而后勇
高中以前,我从没有感觉到我的家庭重视教育。留守外婆家的那些年,只有过年能见上父母几天。其他的日子里,电话无非是叮嘱不要玩火不要玩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干话。他们总是说,只要进步一点点就可以了,为此我还真得过两次进步奖。但如果我和他们说我要考第一名,他们反而会觉得我好高骛远,应该要脚踏实地。所以在高中以前我的学习是随大流的,结果成绩也随大流了。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父亲请了许多天假回乡,打了很多电话,买了很多我以前眼馋的礼品,找了很多人,花了很多钱。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如何卑躬屈膝地请求一些人帮忙办事,我只知道,9月1号报名的时候,我来到了镇中学。代价是原来考上的那个学校继续交钱读书,保留学籍。而来到镇中学借读又要额外支付每学期3000元的借读费。
平时抠抠搜搜省5毛钱的我,终于是知道了借读的代价。后来发现,上大学每年的学费也才五千多而已。而在高中的那三年,我每个学期的学费就要五千多,那是在2009年,钱还是很难挣的时候。
我以倒数前几名的成绩,进入了当时来说离家近口碑好的镇中学读书。没有资格住校,还要在学校外面另寻宿舍。我虽然一直都是随大流,但还没有到过末流,而且每次上课我的脑海里都萦绕着3000块钱,所以那个时候我可能要比以前更加认真一点。
好消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回到刚开始的那个名次。高一读完,我的成绩已经排名中游。这时重视教育的父母,又一次做出陪读的决定。在全家已经背上一笔额外支出的时候,又少了一个打工的劳动力,只为了全力支持我考大学。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正是上海世博会如火如荼的时候,我只需要坐上长途汽车几个小时,就能像以前那样去上海玩,就能参与到一场狂欢中。但是,父母却额外多花一千多块钱,给我报了个数学辅导班。此后,我就很少再回到乡下外婆家,我的回忆便都是教室、宿舍与补习班了。
得益于补课,分班后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绩就跃升班级前十。也是因为补课带来的扎实基础,使得我上课也不再听不懂走神了,也是因为这次成绩的跃升,让我看到了一条此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我或许真的能考到第一名。
后来的剧本就是一路高歌,班级第五名,班级前三名,班级第一名……
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听说有毕业的校友出资设立奖学金,年级前20就能拿到500块钱的奖金,前三更多,但是有个条件,必须是本校学籍才行。于是我给足了自己压力,想以一个末流借读者的身份,达到前20名,即便无法得奖,也足够打击这群“本校生”的优越感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的语文考了89分班级倒数第三名,总分名次十名开外。现实狠狠地打击了我这个借读生的“嚣张气焰”。然后暑假继续去花钱补习英语。
高三,班主任为激励同学,让大家都填写自己理想中的大学。我不知道什么大学,名字都叫不出来几个,但是北京大学的大名始终如雷贯耳。如果是别人可能不会选北大,或者选了也是开一个玩笑。只有我,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北京大学,并真的以北大为目标。后来我们选择的大学被打印成海报,就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边。
从此以后我就陷入越来越深的焦虑中。一个晚上只做出来3个数学题,这种效率怎么考北大?做英语阅读理解错了两题,为什么会错这么多,你不考个130多分,怎么能考上北大?下晚自习后继续熬夜学习,不小心睡着了,晚上预定的学习计划没有完成,这样懒散怎么能考上北大?
后来我找过班主任做心理辅导,我说我很焦虑。他笑着说你成绩很稳定啊,是你多想了,不要焦虑。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傻子tmd是真的奔着考北大去的,完全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样普通的傻子,凭什么在短短一年之中考上全国最好的学府,自然他就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和焦虑之中了。
高三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试中,我考得最好的一次是年级第二名,分数堪堪过600。是的,那个我花钱借读的学校,其实也是一个月考600分就能进前三的普通学校。而就是这样普通学校普通的我,却做着天方夜谭一样的美梦。
我给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常常陷入痛苦的内耗中,常常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我这么差,常常出错,也不能执行好计划,我不配考好。但诡异的事,我的成绩好像没有明显的退步,于是我陷入更加痛苦的自我怀疑中。
到临近高考的时候,我试卷也不做了,知识点也不复习了。我给同学散同学录,想从中找到我的价值。最后在维持了一年的前三名后,高考那次考了八九名,与一本线4分之差,结束了黑暗的高三。
之后我没有想过复读,因为那种自己施加的压力实在太过于恐怖,那些深夜在操场上骂自己傻逼的日子不想再经历。那些曾经想要突破自己的尝试,就像蚕蛹努力挣脱束缚想化茧成蝶,可是我没有化蝶,而是死在了壳里。
后来我很少去回顾高中的事情,但是那些曾经逃避过,退缩过的困难,将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又站在你面前。而逃过一次的人,总是会想着逃第二次,他再也没有直面那种困难的勇气,也没有解决那种困难的能力。
后来
后来我进入大学,很少潜心地搞学习,成绩过得去但也谈不上优秀。毕业后的日子里,我会提高自己,加强学习,但再也没有尝试给自己过于大的压力。我接受了自己平凡的事实,并在平凡之上稍微做一点点小小的挣扎。我不会要求自己成为程序员大牛,也不会想一下子就写出许多优秀的文章。我可能是已经躺平了,但我想,不过分苛求自己,是对我自己最合适的处理方式。有些事情,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够做到,
后记
说到我这个话题,我会想我是谁,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然后我就自然地想到了童年,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岁月。
每个人对自我的认知,都是从他自小到大点点滴滴的经历中逐渐构建起来的。即便他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已构建的自我认知也不会变,过去如覆水难收。这种自我认知,在没有对照的情况下是自然而然的,我就应该是这样。但当他遇到一个经历截然不同的人,他才会发现,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一向反对父母过于迂腐的观念,但当我遇到一个00后时,我才发现,我并不是先进的,我也是迂腐的。在很多事情上,我认为正确的处理办法,在其他人那里便没有那么正确。我们讨厌原生家庭对自己的约束,又在各个方面都带有原生家庭的影子。
所以,这就是我,我有上文所述的过去,也因为这些过去而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