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害怕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说:最害怕变成一生碌碌无为,被人潮淹没一直到老的人。
这样的人的下场,通常是被忘却,他的文章不会刊登在教科书上,他的笔迹也不会被后人珍藏,他不曾留下过一星半点儿的手艺;
他唯一做到的,就是呼吸在这世间,耗费了一人份的空气、水、食物。
别看这句话说的残酷,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困扰我们终生的现实。
我们太害怕一事无成了,哪怕有一丝的高光时刻也可以让内心安稳。
多数人都在想:千万,千万别让我们庸碌到死,只在墓碑上留下XXX寥寥数语。
但是,正因为受这种恐惧的困扰,我们更容易向“无作为”妥协,与平庸达成和解。
孙频的《裂——自由故》便是讲述一个女人不甘平凡挣扎又低下头颅的故事:
大龄在读女博士吕明月突然有一天开悟了,不惜一切代价要退学,去追寻自由世界、广袤天地。
看起来是很勇敢,颇有当年那个“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辞职女老师的风范。
但实际上,吕明月为什么要退学呢?
因为她前三十年的日子过得平庸、顺从、卑微,她生于农民家庭,又长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
她害怕会因为论文不通过不能毕业,她恐惧要和其他女博士,到社会上头破血流地抢一份体面工作。
吕明月夜不能寐,被自己看不到光的前途勒到窒息,直到她突然想到,她其实可以斩断一切,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她就这样抛弃了女博士的身份。
这种放弃并没有瞬间给她带来什么正面影响,而是让她感觉自己开始分裂,分裂出好多个自己,面目全非。
直到她真正踏上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她大跌眼镜,或者露宿街头,或者挤在破旧的小旅馆里,积蓄不多的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她意外地遇见了一棵稻草,一个同样很丑、“嘴大得貌似能把她整个头吮吸进去”的男人“王发财”。
为了向王发财炫耀,或者向这世间对抗,她掏出了她女博士的身份,一再强调自己可是个在象牙塔深造多年的高等人,似乎这样她就不至于被这世俗给一脚踩扁。
所幸王发财没读过几年书,对有学历有才华的人是万般钦佩,就这样收留了吕明月。
她本想着此后天大地大任君游,但现实告诉她她不过是虫豸,压根没人注意。
找不到工作,没有自我实现的余地,她就这样依附于王发财,做了一朵“菟丝花”。
面对这唯一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她嫌弃鄙夷对方的丑陋、庸俗、毫无文化,但心灵上的空虚又让她强烈需要这个男人爱上他。
自卑不知何时成了资本,让她涌出一股莫名的傲气,这傲气能排山倒海,正待一个对象来施展。
但她身边也只有王发财,她需要王发财把她视为女神,捧得高高在上,她一遍遍地求证,到底他是爱她还是爱女博士的头衔。
她甚至逼着自己和王发财睡觉,似乎这样就可以彰显她作为女性存在的魅力,事后她又无限后悔,她一个女博士凭什么让王发财睡了。
生活里光剩下了作天作地,曾经的远大理想化为泡影。
吕明月还是沦为了一个可悲的女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像男人,不像女人,不像天才,不像废物,成了一只长着四只脚的怪物”。
她看着躺在椅子上的王发财,仔细地残忍地打量着他,“他大嘴里拖着一道明亮的长长的涎水,好似一只刚吐出丝的蜘蛛。”
其实这一刻,她看到的,不也是她自己,她有什么理由嘲笑王发财呢?
她从未看穿,其实她才是那个害怕自由的人,总是得牢牢抓住什么东西才甘心,非要戴着镣铐跳舞,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最美。
吕明月活成了一个追求存在感的失败例子,其实我们身边也有很多个吕明月,遥想着看不到边的世界,以为有大把的时间和资源可利用,但实际面对却打起退堂鼓。
向世俗的规则低头,跟矫情的自己达成一致,日复一日地沉寂缩成了角落里的沙石,再被时代扫帚扫做一摊灰。
第一个说放弃的吕明月不值得同情,只有哪一天她睁大双眼,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开始奋力在人间摸爬滚打,不再逃避和寄生,那时候她才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