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小义有边小义的耐烦人处，任何时候也不缺狐朋狸友，何种境况也不差毛对色对的人。

边小义跑向我跟前时，后边还尾随着他的邻居吴小坡。他俩虽住得近，平时却不多在一起。今儿都放羊，不知怎么就凑合在一处了。

边小义的爹是大队部办公室的秘书长兼村治保主任与民兵营长。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村里屈指可数的实力派人物。他爹大号叫边靠山，常驻队坐阵鲁班小自然村第六生产队，他带领六队人民群众大干快上搞生产的那几年里，雷厉风行多快好省，硬是脱颖而出抓出了大成效。

特别是一九七五年夏秋，向县新建二库粮仓交公粮时，边靠山同志亲率第六生产队全体精壮劳力，牛拉驴驮，女挑男扛，交粮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后蔓延半里多地长。二库上班收粮的干部职工一看这阵势，不敢怠慢，立马开通绿色通道，专一为边靠山队验质过镑，不挤不扛，顺利入仓。

那天，正好是叶阳县委县政府四大班子领导一年一度专一集体视察农业丰收及欢迎农民同志上缴爱国粮的活动宣传日。县领导身后，无疑跟随了大批的新闻工作者。有拿笔杆子作现场记录的，有握话筒搞现场报道的，忙得记者们左右穿梭<那时全县境内还没有电视台，广大农村还远远没有普及电视，也没有看电视一说，摄像采访什么的就更别提了，宣传的主要手段靠广播电台与高音喇叭及地方小报>。那热闹场面别提有多隆重了。整个新二库大门里外，红旗招展，横幅飘扬，宣传标语张贴得几乎到处都是。如热烈欢迎农民兄弟踊跃上缴爱国粮！谁缴公粮谁光荣！多缴公粮就是多爱国！缴公粮者都是国家建设的功臣！农民兄弟辛苦了！等等，铺天盖地，层出不穷，把气氛烘托得空前隆重，热烈又高涨。

一般乡下人，见到那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别说开眼界长见识，普通老百姓从姿态上除兴奋之余就先自扭怩了，人堆里迈步都搞不懂先挪哪只脚好了。而我们的边靠山同志不是这样的，不但不怯场还昂首挺胸阔步带队走在最前列。曾听他在大庭广众面前说过[此处省去至少220字。]。

正好那时，阳光明媚，夏风微拂。叶阳县委书记贾望之同志携全县四大班子领导，兴高采烈地莅临二库收粮现场。贾书记个头也不大，但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白衬衣外扎腰，微挺将军肚，大背头，稳健阔步，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省去约十个字>边走边热情洋溢地向前来缴粮的人民群众致以亲切而诚挚的问候，同志们好！农民兄弟们辛苦了！还不时频频挥手，把诚意传递到最远最角落的人群中去，把关爱与人民群众的心紧紧联在一起，句句话表达出一县领导对广大农民的深情厚意。

当贾书记眼望着带队的边靠山也精神振作地走向自己，特别是那个头儿的墩实劲儿也与自已相仿时，不禁一下子就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好感，跨步向前，一下子就握住了边靠山的双手，二话没话，就赞许道，基层农村有你这样的人才，我们的群众有福了！我们广大农村的发展也有好势头了。哈哈！

边靠山不卑不亢，大声说，很感谢贾书记的关心与盛赞！

这一握手，一照面，一席谈，在那壮严的瞬间，被眼疾手快的记者们捕捉到新闻里，随即在全县广播电台及县新闻报上做了及时报道，并在覆盖全县城乡村庄街道的有线广播网的高音喇叭里做了广泛深入的跟踪宣传。一时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小小的一村边营长跟高高在上的县委贾书记亲密上了。

实质是两人也真的一见如故，仿若前生有缘！

在公开报道的主要内容中，有这样的精彩剪辑与点睛花絮:

贾书记亲切地握着边靠山的手说，兄弟！哪村来的？

边兴奋地答道，城东乡灰龙湾村来的！

贾书记只一忖，便说，灰龙湾我往年下乡视察时曾路过那里的，是块好地方！人杰地灵，土地肥沃，庄稼丰收，灰龙河岸边水草丰美，环境宜人，以后加以绿化美化，那可是风景秀丽的地方啊！

边靠山说，请贾书记放心！我牢记住了您的谆谆教诲。我边靠山一交完爱国粮与忙完三夏大忙的农活后，就回去一定首先落实您的指示精神，把治理灰龙湾的事情办妥办好！

贾书记赞许地点点头，又问，缴粮队伍如此豪壮，兄弟预计缴多少爱国粮？

报告贾书记，最低不低于一万斤！

贾书记一听，心花怒放。转身对同行的四大班子成员挥挥手，豪迈地说，同志们都听到了么！乖乖！一个最基层的农村小队一出手就有这么大的气魄！一下子就缴了上万斤，大手笔啊！史无前例呀！万斤粮哟！新生事物啊！以此可见农民兄弟种粮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其意义是深远而又广泛的！下一步，我们要在全县范围内大力开展并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学习边靠山同志上缴万斤粮的光荣事迹的运动会，重中之重迅速推广边靠山同志在灰龙湾第六生产队的蹲点经验。象边靠山同志这样埋头苦干一心一意搞生产的基层群众干部不当即将召开的全县四届人大会议代表谁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象边靠山同志这样的好榜样我们不努力去学学谁呢？！

…随后不久，全村街谈巷议，村民男女老少茶余饭后，唠嗑时无不围绕边小义爹的事儿为主题说开去…众说纷纭，口径一致，无一不认为边小义的爹就是响当当的县人大代表了！从某种情况上说，边小义爹的政治地位与政治影响力远在灰龙湾威严的大头支书之上了。

也有村民暗自谣传，小小鲁班村第六生产队的打麦场上，夜间频频呈现异象。不是说看麦场的白胡子老人牛安才星夜看见了白毛狐狸，就是言传夜起的丁不群偶碰上了车轮大的青毛大旱龟…。而白天众人寻时，却到处无果，踪影全无。可打麦场上的麦堆儿却在一夜夜无缘无故不声不响地加高增隆…。此一传闻在我幼时生存的环境里，一直流布了+多年，一直传得神乎其神，振奋人心。

也有群众传言，一向一手遮天善搞一言堂的大头支书的某些话儿在边人大的面前己不好使了。具体的描述是这样的，大头支书有好几次依旧惯例要在大队部趁夜晚召开两委全体干部会议，通知早传达到个人了，会议都召开了，却迟迟不见边人大到场。有时边人大偶尔到了会场，听一会儿就不辞而别，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扬长而去了。

群众们窃窃议论，边靠山可不是昔日之边靠山了！如今人家真有靠山哩，连威严的大头支书也没办法他，对边小义爹的反常形为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见怪不怪，视若平常一般，跟啥事儿没有发生过一样。

边小义的爹也非全无理由地流痞扯谎我行我素。而有时也真真切切以生产为重，不能到那文山会海里消磨大好时光。

边小义的爹办事儿一向以雷厉风行立杆见影著称，村队大事往往还举重若轻，心想事成。而作为一家之主，要想给儿子买只小山羊放放，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易手翻掌掏一张大团结的事情？边小义爹支持边小义的所有合理化建议，比如边小义要放羊。边小义爹认为，一从小锻炼儿子自力更生自食其力的能力，二也体现父对子的关爱与诚信。小义放学后要放羊，那就给他这个机会;同时也让小义体会到心想事成的快乐感成就感。一举多得，何乐不为呢！

边小义的梦想轻易而举就成了真。他是村中最早有小山羊可牵可放养的第一个少年郎！

而边小义的近邻吴小波，当看到边小义有羊可放时不久，吴小波手里也牵了一只小山羊。只不过，吴小波牵的那只山羊耳朵其中一只尖耳是黑颜色的。我们都顺口叫他的山羊为黑耳朵，就好比戏称某个儿童玩伴头上长一撮白毛而呼叫他一撮儿毛一样，是区别于其与众不同的。

吴小坡能有黑耳朵放，那是因吴小波的爹孔武有力，能挣高工分，能挤兑出多余的钱给吴小坡买。

而我家就远远没有可买起山羊的资格了！

若要买一只最不象样的小山羊，至少也得五元人民币。我家爹妈没那个能力，起明贪黑没日没夜地耙叉劳作，仍也没把一家人吃喝用度料理到周正上，吃食上粗茶淡饭只要不成天饥着肚子还不怎么在意往心上放，可穿的从春夏过到秋冬，一年四季都个个撕呱撕流呱流成天没有很体面的衣服遮体，就人前人后深感十分的汗颜了。说到零花钱，那就更别提了，在我家的生活词典里，这一概念就化为一个大写的零字，圆园的阿拉伯数字多少年都象一枚无形的魔咒套牢在贫苦如我的穷困之家的人的大脑上，几手一辈子甚几代人都不能摆脱它的束缚与困扰。我的爹娘又哪有能力有五元钱啊！又哪有钱给我买一只小山羊放放啊！

边小义似是我肚中的回虫，我想啥他都能体会到。只见边小义说，小春，别犹豫了，我的羊就是你的羊，咱俩儿啥时分过你我？一块放吧！放一会儿，把羊一栓，咱们攀爬那高耸入云的铁架子去，看谁登得最高看得更远…天天开开心心，不是也挺好么！你看怎样？

          <待续>

11月12夜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