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晓晖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九江文史”特设子系列专题——“九江抗战实录”。本系列文章，既汇集了笔者及同仁既往的研究成果，亦融入了最新史料的整理与考证，力求以更全面、更鲜活的视角呈现那段烽火岁月中的九江记忆。
本篇讲述的，不是发生在九江的抗战故事，而是九江籍的抗日英烈的事迹。这样的故事其实很多，笔者尚未深入展开研究，因此只能先写几篇，以向那些不屈服于侵略者的民族英雄致敬。
朱赤像 图源：《抗战军人忠烈录》（第一辑），1948年
1937年12月12日，朱赤将军殉难于南京雨花台。
朱赤，字幼卿，号新民，江西省修水县人。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三期步兵科，次年参加北伐，因战功升任排长、连长。1937年8月，任陆军第88师262旅少将旅长，参加淞沪会战，奋勇抵抗日军。1937年12月，在保卫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的战斗中牺牲，是抗日战争中阵亡的中国军方高级将领之一。
1986年，江西省人民政府追认朱赤为革命烈士。2014年9月1日，他被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在近代九江籍的英烈中，朱赤军衔最高。他是正牌黄埔三期生，在抗战前线杀身成仁，殉难时任少将旅长，后为国民政府追赠陆军中将。抗战期间，国民政府追赠的殉国陆军中将仅有19位。国家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抗日英烈中，朱赤是唯一一位九江籍将军。
朱氏族谱 图源：修水网
朱赤是修水县上杉乡下衫村人。关于他的生辰年月，史料记载并不一致。在国民政府官方文件中，他生于1903年3月11日；民政部发布的名录和《九江市志》则写作1900年；修水本地的纪念文章中，有的写为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十四日（1900年3月14日）；朱氏族谱中则为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十二日（1900年3月12日）。
两个年份、三个日期，不知哪个更确切。一般而言，族谱记载可信度较高，但1948年出版的《抗战军人忠烈录》中，朱赤的殉国年龄为三十三岁，与1903年的生日更为接近（1903—1937年，享年34岁）。
朱赤简历 图源：《抗战军人忠烈录》（第一辑），1948年
笔者推测，朱赤实际上应生于1900年。据记载，他10岁入本村私塾读书，后入朱溪仁义镇小学，成年后在东港乡私塾任教。1925年，黄埔军校招生，他毅然投笔从戎，当时已25岁，为符合18至25岁的年龄要求，他改报自己22岁，并将名字由朱亲民改为富有革命意味的朱赤。
为了进入黄埔而改报年龄的人并不少见，后来官至国民政府一级上将的胡宗南，入校时实际上已有28岁。
广州黄埔军校旧址 笔者摄于2015年1月
朱赤的早期资料较少。一般介绍都简略提到：入黄埔次年（1926年）即参加北伐，担任见习军官，随部队进攻湖南平江，转战江西九江、南昌等地，后编入陆军第88师。
第88师源自黄埔军校卫兵队，是蒋介石的贴身警卫部队。北伐时扩编为黄埔军特务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警卫团。朱赤参加北伐的经历，说明他曾隶属于蒋介石的警卫团，因此也参加过“三打南昌”、进击永修等血战。
1927年后，警卫团改编为国民政府首都警卫司令部。1931年，其警卫第2师更名为国民革命军第88师，师长孙元良，朱赤任第264旅第528团团长。
全套德式装备的88师 图源：快懂百科
第88师号称“国军翘楚”，连级以上军官几乎全部出自黄埔，装备为当时最精良的德械，并由德国教官训练。驻扎南京，直接听命于蒋介石，是其嫡系中的嫡系。
1937年淞沪会战，88师投入正面战场，战斗英勇，牺牲惨烈。使88师名扬抗战史的，是淞沪会战中的四行仓库保卫战。
许多人因电影《八佰》而知晓四行仓库，但未必清楚，这场战斗与88师及朱赤的关系。
日本画报中的四行仓库 图源：搜狐网
其实，四行仓库保卫战是蒋介石早已筹划的。淞沪败退之际，他原拟将88师全部投入四行仓库，誓死抗击，以求博取欧美国家的同情。最终在部下劝阻下，才改为派出262旅524团第1营坚守仓库。该营营长谢晋元，后以“八百壮士”名震中外（实际兵力400余人）。下令谢晋元坚守的，正是262旅旅长朱赤。
在此前会战中，朱赤因作战英勇，战功卓著，由528团团长升任262旅少将旅长。假如当时的命令是以一旅坚守仓库，那么这场保卫战的第一英雄，或许就是朱赤。
沪松会战中的88师 图源：《良友》战事画刊，1937年第7期
朱赤依然是英雄。他并未抛弃部下，一个半月后，迎来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南京保卫战中，蒋介石决意死守，遂将88师推上第一线。仅余6000人的88师，担任南京右翼雨花台至中华门的防御，其中262旅负责雨花台。这一线正是日军主攻方向。雨花台不保，则中华门危矣；中华门若失，南京即破。
六千国军迎战四万日军，虽大量歼敌，却几乎全军覆没。战役结束，朱赤所部仅余八十余人。南京保卫战后，88师仅500人突围，大多数官兵成建制战死，部分死于南京大屠杀。
图源：搜狐网
朱赤将军殉难经过如下：12日，部队仅剩一个特务连，突围已无望，遂誓死坚守。朱赤命令士兵将几十箱手榴弹打开，将导火索串联成片，布置在前沿阵地。日军进攻时，数百枚手榴弹同时爆炸，敌军血肉横飞。最终，朱赤身负重伤，力竭而亡。
翌日，侵华日军开始南京大屠杀。
基于篇幅和情感，本文不引述那段不忍卒读的战史。六千国军对抗四万日军，在大量消灭日本侵略者的同时，88师也将自己消耗殆尽。战役结束，朱赤的262旅仅80余人，南京保卫战后，88师只有500人逃出，绝大多数官兵成建制地战死在阵地上，部分死于南京大屠杀。
雨花台上现存的抗战堡垒 图源：凤凰网
本篇仅引述朱赤将军的殉难经过：12日上午，部队只剩下一个特务连的兵力，突围已无望，遂决心拼力死战。朱赤命令士兵将几十箱手榴弹的盖子全部打开，用绳子把导火索串连起来，摆在阵地前沿，等到日军进攻至阵地前沿时，几百枚手榴弹全部爆炸，日军血肉横飞，遗尸遍地。最终，朱赤将军因重伤不治，力竭而亡……
朱赤将军牺牲后的第二天，侵华日军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
图源：修水网
笔者找到了一张朱赤在黄埔军校的照片，照片中的朱赤粉粉嫩嫩的，25岁的他说自己只有22岁也没问题。按照黄埔军校的录取程序，朱赤那年应该是从修水到武汉的初选处，在那里他就要谎报年龄，否则也没机会被送到广州。
身处和平年代的我们，很难想象在一百年前，这位小学老师、被父母养育成人的儿子、新婚不久的丈夫，是如何告别自己的学生、双亲和妻子，挺着文弱的身躯毅然走向救国救民的道路。我们更难想象朱赤，以及无数的来自各行各业各个省份、民族的朱赤们，是如何怀着必死的决心，为抵抗日寇的侵略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但我们知道，如果没有千千万万的朱赤们，侵略者的屠刀不会放下，国将不国，家亦无家。
民政部发给朱赤家人的革命烈士证明书，1987年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毛泽东，题写于人民英雄纪念碑
【后记】
2022年1月1日起，笔者开始撰写了《九江历史的今天》系列，以每日一更的形式，累计完成365篇约80万字。九江抗战作为九江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亦在此系列中多有记载。其后，笔者也曾撰写多篇抗战主题文章。
值此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之际，特将这些文章整理发布，以纪念中国军人与九江人民那段不屈不挠的抗争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