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间

我最终还是因为疲倦停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超负荷劳动渐渐让我吃不消,听着自己的心脏快速地收缩扩张和沉重的喘息声,不禁一阵头晕目眩。慌忙之间,我右手扶额,左手撑着铁锹站直身体。

“希望……足够深了。”我站在这一人深的坑中自言自语道,望向天空,大块的阴暗还是没有因为自己流下的汗水消逝,不知是因为入夜还是突然冒出的黑雾让天地之间漆黑一片,明快的秋日被黑暗吞噬殆尽,化为狂暴的野兽,徘徊在我耳边,低声嘶吼着。

我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坑中爬出,钻进令人不安的黑暗中,瘫坐在坑边,大口呼吸起空气来,秋末独特的冰冷空气夹杂着土壤的腐败气味和若隐若现的香甜气味充斥鼻腔。肺不自觉地舒张,我终于放松下来,得以悠然环顾四周。浓重的黑暗还是蒙蔽着我的视线,我极尽视力,也难以看清雾中十米开外的景象。

“秋天终究过去了。”我低声呢喃,对着身旁双眼紧闭躺在地上的女孩。

女孩没有睁开眼,似是熟睡着,没有回复我,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秋风轻轻拂过我的脸。我向这悲风吹来的方向看去,风丝毫没能让这黑色出现一丝波动,黑暗依然沉重黏稠。

“秋风真是温柔呢,”我低语,“总能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你。”

我凝视着女孩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伸出手去触碰却只有冰冷僵硬,手指反馈回来的触感让我极其不快,我垂下眼睑,看到的,却是女孩白皙得病态的脖颈上暗红色的指痕。

记忆在头脑中苏醒。

令人反胃的回忆突然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胃也开始剧烈地抽搐,胃液和胆汁顶住喉咙,几乎要带着苦涩的记忆味道冲出口。




那大概是我经历的最后一个秋日,那棵满是红叶的枫树下,我和女孩相视无言良久,她看着我浅浅地笑,我面无表情地瞪着树叶发呆。沉默由她打破,双唇轻启,“我要走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所能记得的,只是满眼的红色。她启步向着我身后离去,留下我在那片红色的秋日中,在那棵随风轻舞的枫树下。

她离去的脚步留在落叶上,沙沙地逐渐远去,我双膝一软跪倒在树下,内心深处的混沌的怪物苏醒过来,咆哮着,想把我推向她,而我没有动,只是呆呆地面对着那棵枫树,甚至不敢回头目送。

胸口的怪物躁动起来,猛地夺去了我身体的控制权。我蓦地站起来,迈开僵硬的双腿,向她离开的方向奔去,跑到她身边,喉咙抽动着,发出低沉的灵魂深处的低吼。

“该说再见了。”

她吓得突然回过头,脖颈却被一双苍白瘦削的手缠绕。啊,这温暖跳动着的生命。隐藏在这跳动下的柔弱魂灵笑着,带着冰冷的目光,看着我。我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脸上扭曲丑恶的表情,但她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下来,紧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胸口的怪物暴怒了,手指上的力度加大到令自己全身颤抖。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脸涨得通红。我看着犹如恶鬼的她的脸,惶恐着,而指尖的跳动却在巨大的力量下,悄然被胸口的怪物吞噬了。我松开手,她瘫倒在地,失去了呼吸。

大概在她躯体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远方地平线上,浮现了一团雾,阴霾涌起,直向天日,我的世界陷入黑暗。

我惊惶地想要逃离,双腿却像灌了铅,无法移动丝毫。

我失魂落魄地坐到女孩失去生机躯壳边,用那双苍白瘦削的手将她埋葬。




眼眶有些湿润了,有什么液体正要从眼角流出,真实而温热。

我深吸气,仰起头来止住泪。突然感觉浑身无力,脱力感充斥着全身,那可悲的魂灵大概是一直在幽怨地看着我,夺取我的精神。那一刻我几乎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只想着随着逐渐模糊的意识消失。

但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我拖着她,将她小巧的身体安放在土坑的底,最后一次深深凝望她的脸,伸手将她的长发小心拨到脖子上遮挡勒痕,然后轻手轻脚地爬出坑,挥动铁锹填埋土来。

每一次挥动,我都能感受到黑雾悄然地靠近,秋日的残风继续减弱,视线一点点模糊。汗液滴到泥土中,将美好埋葬在地下。直到我所有美好被封存在这座孤零零的小土包里的那一刻,我低头,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双手了。

时间似是凝固在那一瞬,悲风停止呼啸,女孩也伴着泥土的腐败气味和记忆的甜腥味消失在过去。

我再没能忍住泪。

泪水包裹着喷涌而出的莫名情感夺眶而出,我在这黑暗中失声痛哭起来,全身颤抖着,眼前迷乱模糊了。情感的宣泄让我意识渐渐消失了,我的灵魂也终于被那个柔弱魂灵吞噬了。我昏昏沉沉地倒头睡去。




醒来的时候,黑雾变得稍稍淡薄了一些,虽然视野范围依旧小得可怜,但自己至少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路了。

也便是那时脑海中不明所以地想起那首“さよならだけが人生だ”的曲调来。


ひとは誰でも孤独だという/“人生在世 谁都将品尝孤独”


実は僕もそう思うん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君の孤独も 僕の孤独も/你的孤独 我的孤独


消すことはできない/既然都无法消除


でも分かち合えるだろう/那就让我们共同分担吧


どうかお願いだ見せてくれないか/求求你 能不能让我看看


血を流してる君の心/那滴着血的 你的心


汚れたままの過ぎた時間も/那染着污秽的 过去的时光


君が愛したものをすべて/那些你所爱着的一切


君が抱えるものを/那些你所承受着的一切


どんな君でも/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


そばにいさせて/都请让我陪伴在你身边……


一阵悲凉涌上心头,雾又变得浓了一些。

但我已经决定要离开这埋葬之地,即便要蹒跚着前行。我低着头,看着路小心翼翼地前进。路上不明所以地崎岖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前路的我缓缓地行进,路上的荆棘和或深或浅的坑洞让我几乎遍体鳞,灰头土脸。黑雾任性地忽而浓郁忽而轻薄,可就算我在雾最淡的时候,透过雾看到的,也只有混沌而已。

我茫然着,有时甚至感觉自己的双眼已被剜去,留下一对空洞深邃。

“啊……”我自言自语,“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大概就这样一直苦苦挣扎着,心中对光明世界的渴望也渐渐被磨灭殆尽了。

不记得过了多久,我在路上猛地失去了意识。




“你还好吗?”

“喂!醒醒!”

“快醒醒!别死在这儿了!”

似乎有人在摇我,给我一种诡异的温暖感觉。

我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又逼着我重新把眼睛闭上。眯着眼睛观察四周,一个人型轮廓正伸出双手,使劲地摇晃着我的肩。

“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要醒不过来了!”轻柔的女声。

我挣扎着坐直身体,眨了几下眼才稍微适应和昏睡前截然相反的光亮。

重新归来的光明中夹杂着一丝刺骨寒风,整个世界一片苍茫,让人感觉无处不在发着光。空中,几缕细小晶莹的冰冷落到我裸露的手臂上。

细雪。

下雪了。

初冬的雪和明亮的冬日将整个黑暗的世界重新点亮。

我无所适从,打量着眼前坐在我身旁的少女。及肩的短发和冻得有些发红的脸让人感觉亲和温柔,嘴角上挑,温和地微笑着看着我,眼中满是关切。

她歪过头,“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那一瞬间,我竟感觉自己来到天国,看到了神明对我微笑。我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和惊慌,“没……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吗?”她递给我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外套和食物。“穿上外套吃点东西吧,在这种地方睡久了,也是会死的。虽然是初冬,但毕竟是下着雪的冬天啊。”

“冬天……”我不知所措起来,竟然真的已经是冬天了吗?我居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来。

少女看着我扭曲的脸,有点慌张起来,“怎……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从未想过冬天会来得那么快,”我摊手道,“本以为冬天会在几年后了。”

“几年后?”少女惊异地看着我,“你经历到底是什么样的四季啊……”

“我又何从知晓呢?”我仰头望天轻叹。“我所知道的,就是上一次秋天在几个月前结束这件事了。”

少女迷惑地看着我,“那么秋冬之间,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秋和冬之间,我能看到的,只有黑暗而已,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无尽的黑暗混沌。”

“那你怎么在这里倒下了?”

“走太久了,走累了,累了就倒下了。”

“累了?累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哦?”少女带着盈盈笑意对我说出这般残酷的话来,竟有种诡谲的可爱。

我低下头,窃笑。

“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少女嗔道。

“没有没有。”我一本正经地摆着手,“你笑起来很好看。”

“有……有吗?”少女双手手指交叉,低下头。

“有啊。”我认真地点头。

少女眼睑低垂,轻轻笑了。

“所以说你啊,还真是可怜呢。”

“又突然开始同情我了啊……”我被她快速跳跃的思维弄得不知所云。

“谁知道呢?大概实在同情你吧。”模棱两可的回答和恶作剧式的天真笑容。

“唔……”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而后便是尴尬的沉默。

我趁着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目中所见只有遥无止尽的雪白和高低起伏的山峦,与先前的小坟不知相距多远了。

我竟然一个人走了那么远,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毅力和决心吓了一跳。

整个世界,不论是来路还是前路,都变成了令人愉快的白,路旁的行道树光秃秃的,挂上了晶莹的冰雪。这场景让我莫名地高兴了起来,我振奋精神,站起身,仔细观察黑雾消散后的明亮世界。

虽说和秋日的世界差不多,依旧荒芜空寂,且毫无生机。不过如果说秋日时这里是落英黄叶的荒漠的话,此时这里就是一片广袤的白色戈壁,无限的白色充斥着我的眼。

少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表情变得严肃:“跟我走吧,也许我能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

跟我走吧,也许我能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

这句话,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更好的地方。

想起几年前的春季,我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语,走入轻松的春色,却最终堕入悲伤之海,几乎溺亡。紧接着的夏季,我又因为这句话,从悲伤之海浮出,却又踏入冷漠无人的凄凉荒漠。夏季之后不知多久,我随着这话被从荒漠中解放,迎来的却是黑暗混沌。

我心中大概是恐惧的,我感觉自己早已失去了为这句话前进的勇气了。

不知少女有没有看出我内心的惊惶失措,她只是站在那里,带着那魔力的微笑盯着我看。

“该死。”我心中暗道,我自知这已是无法拒绝的请求,但我已经太累,没有足够能力随心而为了。

犹豫不决之时,余光中,天边,浮现了那令人不快而惶恐的黑雾。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瞳孔收缩,而少女却像是没有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也没有看到那天边的黑雾,依然微笑着,第二次说出那句魔咒。

“跟我走吧,也许我能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

黑雾和少女。

心底的恐惧让我的喉间发出前所未有的高亢音色,我厉声尖叫起来,双手抱住头,蹲下身来。少女就站在那里,俯视着我,一次两次地重复着那魔力之语。

跟我走吧……

也许我能带你到……

更好的地方去……

更好的地方啊,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茫然的世界突然生出银莲花来,白雪覆盖下的土地中,一朵朵银莲花破土而出,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长到少女腰部的高度,妖异地在冬风中飞舞。

我喘着气,“Anemone,真不错啊。”

我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和过去一样,对少女沉声说,

好吧,我和你走。

银莲花忽地消失了,地平线上的黑雾也渐渐消散。

少女轻松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又是尴尬的沉默。

我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她凝望着远方。半晌,她的目光突然落到我的身上。

“走吧。”干脆简洁,她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

我无话可说,只能跟着她,向前行。




不记得多少天后,她突然问我:“你啊,以后想成为什么呢?”眨着眼,“像你的名字一样成为高耸入云的山峰吗?”

“高峰?”我摇头,“我做不到。”

“你是做不到呢?还是放弃去做了呢?”她歪着头问我。

“我放弃了。”我低声说,“我无法成为那样高大伟岸的东西,我只是想在这尘世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

“平凡的一生。”她赞许地点头。

我想起夏夜河畔看到的萤火虫来:昏暗的小河边,潺潺流水声,和一只孤独的萤火虫。“像浩浩尘世间独自飞舞的萤火虫吧,”我说,“也许平凡渺小,但也在发着光。”

“为什么是独自的呢?萤火虫不都该是成群的吗?”

“是吗?但是我所见的,夏夜的萤火虫,居然是孤单的呢。”

“孤单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很令人不快的吗?”

“也许吧,”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来,“以前我也对孤单怕得要死,不过现在好啦,我已经开始喜欢孤单一人了。”

“你还真是个古怪的家伙。”她摇摇头,咂着嘴。

“我很古怪吗?”我抬起眼皮。

“没有人能喜欢孤独的,”她笑着说,“所有所谓的喜欢孤独,都是强颜欢笑。”

我盯着微笑着的她,反问:“那你呢?你畏惧孤独吗?你一直笑着,难道一直不孤独吗?”

她笑了,嘴角俏皮地上翘,“我一直不孤独啊,因为我身边总有有人陪伴着啊。”

“是嘛,”我也笑了,“你撒谎。”

“没有哟。”少女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眼中闪烁着光。

我却回避起她的眼神来,我扭过头,吹去自己肩头的雪花,长时间的细雪让我的外套有点潮湿,厚厚的棉外套和那层薄雪,给人莫名的沉重感。

她趁着我发呆的空当,几步冲到前方,到一棵挂满晶莹的枯树旁,回首望我。

一阵微寒冬风吹来,风中的她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看起来熠熠生辉。

我看着她,不禁有些出神。

她拨开自己脸上的乱发,蓦地发现了我的视线,红着脸低下头。然后小跑着回到我身旁,拉住我的衣袖,“你快点啊,别老是发呆!”

我敷衍地允诺着,任她拉着向前方“更好的地方”去了。




毫无变化的世界和生活开始让我们感到无力而缺乏趣味性,单调的路途更是令人烦躁,加之不论朝哪边望去都只有苍白,我们只能用聊天来消遣。

我们谈到友谊,谈到梦想,谈到人心,谈到对人生的见解。我们只有这样一句一句地说着走着,路途才稍微变得有趣起来。

当自认不喜言谈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这路上说了多少话的时候,我意识到她其实少有回复,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一个人侃侃而谈,她只是微笑着,温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不说什么呢?”我问她。

“我不喜欢说话。”

“我也不喜欢说话。”我沉着声音说。

她手掩嘴笑了起来。

那一刻,我脑中只能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来形容那笑,我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明亮的眼和温和的笑将我的灵魂夺走了。

“有时候我感觉你就是一个恶人。”我坦言。

“哦?”她一脸讶异,“怎么说?”

“因为你总是对我笑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总是就想笑啊。”她委屈地看着我。

“以后万一我爱上你了,那绝对是你对我笑太多的缘故。”我恶狠狠地说。

她把头别过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真的吗?”她回过头,还是那微笑和温和的目光。

“真的。”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风雪越来越大,而我竟没有感受到一丝寒冷,冬风似乎柔和了许多。

今天天气晴朗,暖阳于空中高照。




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空中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洋洋洒洒像白色的花瓣从空中洒下。

已经到了我们不得不撑开伞的时候。

伞打开的一瞬,伞下就成了和伞外不同的温暖世界。

她的身体贴近我,我几乎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感受到她高得像孩子的体温。她呼出的白色气息让我心中一阵微妙的悸动。

她有点担忧地望着风雪,把冻得通红的手伸到伞外,“雪有点太大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默默赞同。

前方的不远处是一棵干枯的花树,树干单薄瘦弱,空落落的树枝在风雪中爪牙般舞动着。那花树下,有一张长椅,漆成亮黄色,在风雪的苍茫中异常突兀。

我们决定到花树下稍事休息。

拖着沉重的步子,我们来到那树下,将长椅上积雪除去后,我们放松地坐下来。

“雪真的好大啊,”她低声叹息,“总感觉前路艰险呢。”

我只是点头。

“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呢?那‘更好的地方’。”她沉吟道,像是自言自语。

我突然摇头,“也许我们永远都走不到了。”

“不行,”她还是乐观着,鼓励我道,“我们会走到的,相信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能到达的。”

“太难了。”心中的负面情绪喷薄而出,言语中透着绝望和哀戚,“我终究会和你分别,然后,会像对过去的每个人一样,把你……”我硬生生地把下半句吞回腹中。

“把我怎么样?”她严肃地盯着我。

我不愿看她的眼神,负罪感包裹着我的心。

她的神情严肃,紧紧地看着我的脸。

“把你……杀掉。”我嗫嚅着。

是嘛?她听到我的回复,却笑了。

“我杀过人,杀过很多人,用这双手!用的就是这双手!我这双手到底沾染过多少鲜血,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几乎咆哮着吼出这些话来,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我看着一条条生命消逝,一个个灵魂破碎,就在这双手中!”我的泪好像流出来了。

她却依然温和地笑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扭曲的脸,像一个母亲安慰受伤的孩子。“是的,你杀了人,杀了很多人,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埋了,一路走来一路埋了,躯体和记忆一起,埋到土里。”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侧过身,摇着我的肩膀,“你看着我。”

我转过身,面对着模糊一片的她。

“我不在乎。”她坚定的声音响起。

风雪小了很多,但我却拿不住手中的伞了。

“也许你永远杀不掉我也说不定哦?”她微笑着,仰起头,“我们继续走吧。”她拉住我的衣袖。

风雪停息了,只剩下冬日的静谧。




我们走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

这似乎是整个世界最富生机的地方,其鲜艳颜色和勃勃生机都和这白雪覆盖的世界风格不符。

这是一片蔷薇田。

蔷薇色充斥我的眼,给人一种活力精神的感觉。

“蔷薇!”她指着那花田,然后放开我的衣袖,欢快地朝那粉红花田奔去。

她和蔷薇实在相配,她的活力抑或是花田的繁茂影响了我,我的内心竟快乐起来。

我跟着她冲到了花田里。

“我一直很喜欢蔷薇。”我对她说。

那真是太好了呢,她说,笑得很开心。

我们在这花田里少有地说起笑来。

少女的欢笑声,蔷薇的香气,冬日的暖阳,我在心中默默祈愿,希望时间能定格,这一瞬间能成为永恒。

但我们都知道我们不会停留太久。

约莫是两天后,我们又要前行了。

她笑着,像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一样,微笑着。

只是,她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走吧。”

我突然希望着冬天能成为永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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