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课,咱们讲到了只有科学进步,才能带来真正的人文,人文是医学发展不可缺少的环节。
既然医学是为人服务的,那么医生和患者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咱们今天说说医学的第五大基础共识:医患不是甲方乙方,而是联盟。
医患关系的实质不是消费
医患关系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很多因素会干扰医患关系。
比如医生的水平咋样,会不会草菅人命?医生态度好不好,有没有敷衍了事?医生会不会过度医疗,流程是不是科学?还有病人的尊严和隐私,有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所有这些担心,说的都是医生单方面的问题。也确实有一些道德和技术不好的医生,影响了医患关系。
就连现代医学之父,威廉·奥斯勒(William Osler)医生也说过,“我们为了拯救生命而来”这就赋予了这个职业一种“神性”,需要用爱和仁慈来解决医患关系。但是,所有这些观点都忽略了患者在医患关系中的重要作用。我认为,只有先理解医疗活动的真相,才能理解医患关系的实质。
把医疗看成消费,是导致医患矛盾的一个常见问题。
很多人觉得去医院看病是花了钱的,我就是消费者。买的是医生专业的诊断、治疗,还有药品、检查、住院、护理。那医疗是消费吗?不是。如果医疗是消费,那么消费的内容、流程和目标应该是提前确定好的。
但是,医疗行为能这么确定吗?每一个病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即使是同一种病,治疗过程也不相同,达不到完全的标准化流程。同时,治疗结果也是不确定的。再者,如果医疗是消费,那怎么评价质量呢?好的按摩能让我舒服,好的理财能让我赚钱。那么,一个医生态度特别好,但是技术不行,这怎么评价呢?
还有,如果医疗是消费,我对这次消费不满意,可以退款吗?把医疗看成消费,这种看法的错误在于没有考虑到医疗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医疗不是消费,医患关系也不是甲方乙方。
那医疗是什么呢?中国外科学泰斗,普通外科专业开拓者和创始人裘法祖老先生打过一个比方:治疗就像过河。我们当医生的,就是把病人一个一个背过河。医生和病人一起过河,目标是彼岸。但是渡河过程中,只能制定一个大概的路线和方向。是否遇到暗流,遇到不可预知的情况,遇到什么样的波折都不知道。能否顺利到达彼岸,何时到达也不知道。过河这个过程能形象地说明医疗过程。
理解了这一点,那么医患关系的实质也就容易理解了。我个人认为,在疾病面前,在这条湍急的河流面前,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是联盟。因为这种关系符合联盟的所有属性。
第一:目标一致。都想把病治好,渡过河去。
第二:各具优势,优势互补。病人的优势是了解自己的具体情况和需求,医生的优势是知道怎么过河,“你趴好了,我背你过去”。
第三:阶段性关系。只要有更好的治疗方法,病人可以随时换医院、换医生,而且不论治疗多久,这种医患关系早晚是要终结的。
联盟关系更好地描述了医患关系。首先,它承认在治病过程中,不仅是医生,患者也是积极主动的,是有贡献的。其次,双方优势互补,共同决策,利益和风险共担。接下来,我就从贡献和共同决策两个层面,展开说医患联盟关系的实质。
病人在联盟关系中有巨大贡献
先讲一种病,慢性心衰。也就是心脏功能逐渐衰竭,病人的生存质量越来越差。到最后,甚至连平躺都成了奢望。想要治愈只能心脏移植。全球每年有约100万严重的心衰患者,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但是,哪有那么多供体给病人呢?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美国的医生们最先研发出了人工心脏。在找到合适的心脏供体之前,代替心脏工作。1982年12月2日,61岁的患者克拉克(Barney Clark)第一个走上手术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但是效果却不理想。术后,克拉克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胃管、尿管、引流管。更痛苦的是,有两条2米多长的软管子,从他脖子两侧的大血管一直连到体外的一个机器上,这个机器就是空气压缩机,它负责驱动血液。
但是最后,克拉克的器官还是全部衰竭了。他经受了112天的痛苦,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其实,如果不做这个手术,有可能他会活得更久。估计你会想,这是个什么狗屁手术,这不是忽悠病人吗?
还真不是。手术之前,克拉克很清楚第一例手术不会太成熟。不做手术,这个烂心脏还可以凑合着用一段时间。做了手术,就可能是痛苦和死亡。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手术。他说了一句话,“只愿医生经此获得的经验,在未来可能用于拯救他人”。
在以前,所有医学的进步都强调医生的权威和努力。医生不仅是技术权威,还是道德权威。但是,这不是事实。医学的进步,同样有无数病人的生命和信任。病人在医疗过程中同样具有主动性和贡献。就像在联盟内部,每个合作伙伴都是主动的贡献者。每个新药到了最后阶段,都要有病人做人体试验,病人用人体来验证这个药的疗效和安全。几乎每一项大手术最早期实施阶段,都要有病人牺牲。病人的牺牲加上医生的坚持和努力,才让每项治疗逐渐地接近完美。
面对医学,患者从来不是被动的,而是做了非常大的贡献,只是这一点经常被忽略。
说回人工心脏这个技术。第一例手术,克拉克躺在病床上痛苦地活了112天。但是,紧接着一例一例的病人上了手术台。今天,这项技术已经成为等待移植之前的一项关键技术,甚至有人可以背着人工心脏打球、跑步、开车。有存活时间最长的病例报道,存活期已经达到十几年。
中国神经外科的开拓者和创始人,中国工程院院士王忠诚说过,“病人对我们的成长做出了很大贡献”。承认医生和病人都有贡献,是理解联盟关系的第一个层面。
双方优势互补,共同决策
联盟关系的第二个层面,是承认双方各有优势,并认可联合这些优势,可以起到最好的效果。医生具有技术优势,掌握诊断技术、病因、预后(预测疾病的可能病程和结局)、治疗方案及预防策略。患者的优势在于提供治疗的体会、本人生活习惯,以及其他有助于诊断和治疗的关键信息。
所以,在疾病尤其是复杂疾病面前,医患双方优势互补,共同决策,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我治疗过一个35岁羊水栓塞的产妇。她在手术台上心跳停了9次,送到ICU的时候全部脏器都衰竭了。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心跳又停了4次。血压、凝血都垮了,呼吸、肾脏等全部器官都衰竭了。文献记载,羊水栓塞的死亡率在80%以上,这个病人又在羊水栓塞的基础上合并了多器官衰竭。她的死亡率几乎100%。
这个时候,病人又发生了严重的脑水肿,也就是脑组织肿胀。如果继续进展,结果很快就是脑疝和死亡。我的判断是如果给病人做CRRT,也就是用一台机器清除体内的毒素,脱水,肯定对脑水肿有利,能救命。但是这个病人严重休克,心跳停了几次,随时有可能再停。而且身上每一个针眼都在渗血,一旦穿刺失败,病人会大出血而死。或者CRRT机器运转起来,血压替代循环也可能会垮,病人也会死。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我还有一百个理由不去做冒险的操作。但是,这个冒险是她此时唯一的生路。我把产妇的丈夫叫来和他一起分析病情。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走了很多医院,这么严重的情况没人敢收。所以我完全相信你。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这是你的家人,你做还是不做”?结果是我给病人做了CRRT。第二天病人就醒了,过了几天,她痊愈出院了。
所以,医患联盟的第二个层面就是医学永远面临很多决策,不存在完全的对与错,至少在目前的条件下,很难判断正确与否。这个时候,医生和患者应该共同决策,共担风险,共同往前走。
作为医生,我最喜欢听的一句话是病人说,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我也相信,病人家属最喜欢听的一句话是医生说,如果这个病人是我的家人,我会选择怎么做。因为在疾病面前,医生和病人是协同作战的联盟。
总结 划重点
1. 医疗过程的实质不是消费。 2. 治病更像过河,医患关系的本质是联盟。 3. 联盟双方优势互补,共同决策,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思考题
为什么说医患之间不是甲方乙方,而是联盟?回忆一下你和你身边人所经历的医患关系呢?
医患关系可以看作医生、患者和疾病的三方关系。根据薄老师的理论,医生和患者是联盟关系,他们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从此岸到彼岸——战胜疾病!而 联盟关系是阶段性的,意味着有开始也有结束——达成目标后,大概率就是结束的时候。
回忆我和我自己,以及家人仅有几次的医患关系呢,都不算太愉快的过程。做为患者的我们,由于信息的不对等,以及信息交换的不通畅,做为患者以及患者的家属,很茫然很无助,也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就很容易模糊病患关系的共同目标。“医者仁心”,绝不能成为一句空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同理。个人认为,医生和老师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因为面对的“客户“是人,而他们输出的“服务”与“产品”又有别于其它的商品,有其特殊性。如果从事这项职业,没有必有的理想主义,只是单纯的为了赚钱多——商业化,是不适合做这2个职业的。
我也曾在一家地级市的最大医院,做过大半年的住院护士,确实看到身边有一些怀着理想主义、兢兢业业献身医学事业的医生,他们很值得尊敬。他们一上手术台,就忘掉了尘世一切,一心只有患者。也常常有本来是2个小时的手术,打开后发现与估计的不同,手术延长很多的时候;而且,医学是门特殊的学科,有很多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也很容易造成医患矛盾。
但确实也有一部份医生,在世俗的红尘中,心里的绩效比重太重,就会造成过度治疗,手法激进和事情,我父亲就是因为不良医生的过度治疗,罔顾了我们患者对他们的全然信任,造成医疗事故,致使我父亲落下了残疾,严重影响了他的老年生活的出行便利,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经过此役后,我和我的家人们非常重视医学知识的学习——对医学的认知与了解,确定需要患者及其家属自己补给;我们也非常注重自身的健康,以期防患与未燃,而不是等到身体生病了,把去看医生当成最好的出路。
防患与未燃:补充医学知识,生活中随着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从战略层面解决我们与病症、与医生的联盟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