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以来,这已经是H小姐窝在家里的第三个星期日,波澜不兴的又一个二十四小时,生活平静到什么程度呢?一整天,微信、电话一次也没有响起过。离信用卡的还款日还有十天,所以连从银行发来的,结尾一定缀上点祝福的还款短信都没有。十二月的前两个星期日和十一月、十月、九月、八月的星期日,都是这样。
上午九点半,北方的冬阳温暖刺眼,从窗帘的一角斜斜地照进屋子。八个小时的睡眠并没有接触H的疲倦,她懒懒地半睁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待会要找点什么填饱肚子,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今天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又是一个早早就写在日历里的休息日,又没有事情需要我立刻起床去做”,她这么想着,点开了手机。
其实H知道,自己不能过多抱怨,睡到自然醒,周末就是休息日的状态,是刚刚入职时的自己无比艳羡的。那时候,哪有什么休息日可言?周六日的生活永远和工作日一样繁忙。觉是永远不够睡的,睁眼就开始和电话那端的人沟通,以至于那一整年,公交上、车站座椅上、小饭馆里,哪里都有H抽空补眠的场景。以至于她的周六日得到了这样漫长空闲,或者可以说是漫长的无聊之后,她都识趣地接受。抱怨没有丰富的业余生活是公司里茶水间“正义”小分队绝不能的。
手机那端永远是五光十色的世界,搞笑视频和明星的绯闻填补了每一个空虚无聊的晨间时光。十一点半,当H终于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时,楼下的快餐店已经开始打包她的外卖,三分钟内准备送出了。今天仍然是地三鲜盖饭,老板知道她的重口味,多加了小半勺的盐和酱油。没有这一小勺,她又要像上次一样,因为影响了心情,一整天都咒骂小店老板抠门。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刚洗漱完,正在涂乳液。“该死的北方冬天,干燥得让人恨不得脱层皮”,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午饭照旧配着综艺,一个多小时后,H重新回到床上,点开一部电视剧的链接。
晚上十点半,她才回过神来,电视剧的引人入胜让她忘了晚饭。“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还真是应景,她突然伤感地想。然后挣扎着从起来洗漱,半小时后她打开微博,和往常一样,浏览起今日热门。
凌晨一点,她终于决定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一天中的第三次伤感让她猝不及防。她想起两个星期没有联系过的家人,当下有种想和他们说说话的冲动,却始终没有再次打开手机。
楼下的路灯执着在黑夜里亮着,微光里她盯着因渗水有些发霉的天花板,想家想得出神。这会儿,父母都已经睡深了。明早的六点半,妈妈应该又会起床照看她昨晚就熬上的粥。不管怎么样,七点半出门是父母雷打不动的习惯。他俩的工作一般结束在五点。六点到家后,妈妈会开始张罗着晚饭,爸爸照旧看会儿民生新闻,然后做做卫生。饭后散步也是H离开家之后,他俩培养起来的新习惯。偶尔妈妈会追追新更的剧,但两人十点前一定睡觉。H在父母身边上学时,一直以为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井然有序、充满仪式感的。然而,在独自生活的北京的第二年的这一个夜晚,H感受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那样井然有序地生活的能力。早睡早起、健康饮食在父母的生活里是那么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在H这里,这些只能是心血来潮想要在朋友圈证明自己特殊和存在感的证据,永远没法成为她真实生活的常态。
每一天只是活着、延续着生命。从一开始,她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悲哀。
她将睡未睡时,模模糊糊想到了这么一个词。桌子上闹钟的时针,悄无声息地跳动到了2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