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D HU
说起来,从日本旅行回来也已经半年了。
我记得当时我从八幡宫回旅店的路上写了一篇情感小说来着,如果说那篇东西就是我去日本一趟唯一的产出,我多少有点不甘心。
所以这是一篇旅游散记,刚好今年也是昭和一百年,就当是一点小小的纪念吧。
日本是个很怀旧的地方,至少在我这个新世纪成长的中国人看来如此。
除去东京市区,其实很难看到那种钢筋丛林的场景,村镇景观随处可见,路旁经常有野花野草从砖缝中倔强的顶出,安静的在阳光下生长。
即使是真正的钢筋水泥丛林下,也经常看到挂着幡旗的居酒屋或寿司店,木制的门户半掩着,为数不多的窗户也多用汉字或假名遮掩,颇具东方传统美学的韵味,然而对于一个从小在城市丛林中生长的人,习惯了开放或者半开放的店面,再回看日本传统餐厅的遮遮掩掩,多少感觉有些奇怪,说实话,我适应了很久才能自然的走进店面,才抛开内心中觉得这种遮掩门户的都是黑店的成见。
店面很小,店里同样也很小,不管是居酒屋或者寿司店,基本上都是一道吧台隔开食客与厨师,基本上食客与厨师很多时候都需要面对面,这似乎和印象里比较社恐的日本人际关系有所出入,然而却也不尽然。这些店面似乎都有自己的常客,人际关系在这里是唯一的纽带,以店面为中心,周围的邻居以一种微妙的关系相处,像我这样的旅者才是外来人,原本洽谈正欢的食客与侍者在看到像我们这种外人进来之后会压低音量,不过你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相信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排挤你,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侍者还是会正常为你服务的,虽然我觉得那个侍者至今也忘不了他猜测我来自土耳其的时候我是什么表情吧(笑)。
如果你要问我日本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会说“干净”,他们好像不喜欢过多的装饰,东京繁华吗,繁华,但你见不到中国人习惯的霓虹灯牌和彩虹灯饰,灯光都是从建筑内而外透出,顺着荒川走一走,在黑夜中仰头望一望泛着白光的东京树,冰冷的荒川之水从流入夜,汇入东京同样冰冷的城市灯光之中。
日本的情感是浓烈的,喷薄欲出的,然而就在迸发的瞬间被深深压抑。他们似乎很执着与这种感觉,就好比火山将要喷发之际。明明是花束般的恋爱,最后却只剩下一句“秒速五厘米”;新宿与银座明明花天酒地,然而最后却只剩一句“东京的夜很冷”;九十九里滨的繁华与闪耀,最后又埋葬了多少人的梦想与哭泣?而这一切似乎都隐藏在深深的“干净”之下了,就仿佛岩浆在喷薄的一瞬间凝固一般,能看到的只有安静的火山岩。
去东京湾的那天在下雨,紫色的雷霆划过深空,反照在偶尔因为鱼跃悸动的水面,说起来,去海滨公园那天,有几位日本女高中生在海滩边拍照,夜晚与漆黑的海水连成一体,她们半截小腿浸没在海水中,手中握着烟花,那也是唯一的光源,她们笑得很开心。我想她们拍出来的应该是人生照片吧,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放在日本就显得,物哀?简直就仿佛动漫电影决战前的那一个晚上,主角团聚在炉火边,看似随意的讨论明天打败了魔王之后要去做什么,然而他们中的一半人都再也不会看到那个时候。
在千叶的柏,流溪大鹰之森,天际线非常完整,会让人想到很多事。
流行文化和传统文化的碰撞在日本实在过于常见,二次元与电子产品的圣地秋叶原其实和代代木公园古色古香的皇居在同一条电车线上,电车缓缓穿过闹市的街头,从天桥下加速通过,然后开向宁静的林中,这一切会发生在一分钟之内。街边的烤物店也写着“横岗”,就这样,传统与现实合流。
富士山自然是绝景,富士五湖都是石滩,散落一地,你能看到的只有蓝的天,蓝的水,灰的岸,绿的树,反而是彩色的小舟在五湖中显得十分夺目。
开车行至某处,遇到了一间在谷歌地图上评分接近满分的和食店,店里也只有两位老人,既是厨师,也是侍者,东西非常好吃,地方非常安静,几乎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相比来看,关西比起关东烟火气重一些,尤其是大阪,通天阁附近的美食街多少有种让你一步之间梦回中国的感觉,比起日本很多地方清淡甚至有点性冷淡风的色调,大阪街头的色彩是温暖浓郁的。想象一下,如果住在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冬日坐着电车穿过关西色调冷淡的寻常小巷,在新今宫下车,走出后面对灯火温润,人头涌动的通天阁,想必会很有归宿之意。
如果说关东是干净,那么关西就是“平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都大多在此的原因,关西人也沾染了不少很像中国的气息,特别是取代关东随处可见的和风建筑的唐风建筑,更是让人恍惚间走在西安的街头。
无论是镰仓还是奈良,都能让人想到无数的电影或者动漫中的场景。很多人都愿意与你点头回礼,仔细想想,你街头上遇到的那个人也有自己的故事,活着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也许也与电影一样精彩,然而彼此之间你们只是对方的NPC,其实也是一种别样的感触。
无意之间,这篇散记似乎也被浸染了一些“欲说还休”的氛围,无奈日本似乎确实是这样一个地方,只有你自己去看那一丝丝淡淡的哀伤潜藏在阳光下,绽放于满树的樱花,去看江之岛蓝的发紫的海,再读一读日本文学,才能理解吧。
我不是一个特别热衷日本文化的人,似乎他们的哀伤和其他情感对我来说都过于的易碎了,就仿佛是玻璃制品一般,精美却经不起把玩,海岛心态给了日本人很多,却也让他们的文化失去了很多。似乎我是一个更重视皮实的人,我在日本不断看到的名为物哀东西让我想起俄罗斯厚重的悲伤,拉美诡谲的痛苦,却又始终不一样,俄罗斯的哀伤并不贯穿始终,他们纵酒高歌,如同他们张力十足的雕塑;拉美的痛苦被写成诗篇,仿佛经历风霜洗礼的神殿。日本似乎还是始终与我隔着一层玻璃,就如同最开始见到的居酒屋半掩的店面,不可言说。
不妨引用昭和美国物语的话吧:
丧尸是一群真正的怀旧者,他们是活在过去出不来的人。
不知道日本人是否也怀念泡沫经济与蒸汽波下,想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