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四个姑姑。

大姑漂亮，当年曾是厂花，销售科科长。在厂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和爷爷一个单位。给爷爷挣足了面子。

二姑有才。做事干练沉稳。虽容貌不及大姑，但也是干净利落，身材娇秀。

小姑能歌善舞，在青年点就与小姑夫确定关系。小姑夫长得不是帅，是相当帅。在众多竟争者中，小姑能捕获小姑夫的倾慕，不单靠的是外表，更多的是内在。

三姑有些特别。是三无人士。无貌，无才，无心眼。

可我与三姑最好。

今天刚去她家看她回来。今年见我没哭，我挺开心。但我到厕所悄悄擦去眼泪，和三姑聊了起来。

"三姑，今年看您气色不错，真好!怎么?练起书法了。”

"闲着没事干，打发时间。"三姑说着，顺手收拾桌上的笔墨。

“你小姑得奖了，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昨天微信聊天告诉我的。”三姑说。

“她天天跟我视频，惦记我。"

"我小姑练字多少年了?"

"得有快五六年了"

"真有韧性”

“刚开始时，她女儿说她。您干嘛啊?想当书法家?”

有次小姑为了上课，在跟老师学习过程中，耽误了接孩子，她赶去幼儿园时，就剩外孙女一个人了，孩子急得都哭了。女儿嗔怪地说，您就看好孩子得了，缺钱我给您，您可别折腾了。小姑当时怼了句，我的事，你少管，这不是钱的事。怕我管不好，领走。小姑说。

"嗯，你小姑可不好惹的。她真能说到做到。记得当年萌萌学舞蹈时，你小姑去舞蹈班接萌萌，老师和她说，萌萌腰下不去，怕疼。回到家里，她帮萌萌下腰，劈腿，萌萌边哭边练，直到她满意为止。那时萌萌恨你小姑恨得呀，牙根都咬碎了。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含着眼泪瞅着她妈。堵着气练，一心想早日离开她妈，独自去闯天下。在一次选拔伴舞演员时，她随了心愿，终于到外地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萌萌知道了妈妈的苦心。现在啊，甭提多感激你小姑了。"

三姑指指茶杯，你喝水。

“啊，行"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最近你小姑参加什么比赛，得了一个二等奖。这不快过年了吗?她就帮人写对联，写福字。左邻右舍啊，都很感谢她，给她送去好多礼品，以表心意。”

三姑您怎样?别总夸小姑。

"我啊，也想开了。哭啊没用，还伤身体，病恹恹给人添堵。"

"天天早上起来，收拾收拾卫生，就去公园踢键子，回来吃点饭。写会字，再去市场买菜。最近在电脑上看电视剧，《大江大河》真不错，看上瘾了。南方人真能吃苦，脑瓜也灵活。"

我也在看这个电视剧，三姑你喜欢剧中的哪个人物。

"我喜欢雷东宝，他没有那么多心眼，但有脑瓜。任准的事，就去做，无论遇到啥事，都能迎难而上，做人实诚。”

哈哈，有同感。

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三姑。怕她出去。电话中她不让我去她家。

“我知道你忙，还老是不放心我。来唠会嗑，我就很开心了。干嘛又花钱买这些东西?"

"三姑，看您走出来了，我替您高兴，我呀，也是瞎忙。"抬头看见三姑的头发稀疏，前面还好，头顶和后面从根上全是白发。本不挺拔的腰身，更加弯曲了。

想起上学时，在三姑家住过半学期。

那时三姑家离学校很近。父亲单位分配一套房子给我家。全家终于可以住上楼房，搬离这个鬼地方。

那地方交通不便，一天只有三趟电车，有点的。晚了只有徒步前行。最主要的是，旁边有个化工厂，每天总是不停地冒着黑烟。我家屋前房后种的蔬菜都被黑烟所挟灰尘而熏得黝黑，又泡又洗才能食用。想买东西得走出大老远，那个偏僻啊！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要上楼了。可我的转学手续没有办妥当。父亲和他三妹，我的三姑一说。三姑满口应承。这样我便在三姑家住了下来。

有次春游，因没赶上电车，回家取钱无望，我就闷闷不乐。三姑问我咋了。我哪好意思张嘴要钱，三姑家小妹那时还小，就和三姑说，我姐要去春游。看人家买东西着急了。

三姑看看我，“来给你拿着，”从裤兜掏出两元钱给我。攥着两元钱，我低头说，“等回家我要钱还你。"“傻孩子，还啥呀，又不是别人。"

那时一角钱能买八块糖。

记得在上体育课时，我从双扛上跌落下来，脚肿得像个馒头似的。三姑就天天用自行车驮我上学。在过电车道时，她把我扶下来，先把自行车搬过电车道。她个子不高，在搬自行车时，先吃力地走上电车道旁的石头斜坡，把自行车放到一条铁轨上，缓缓劲，甩甩手，再重新扛在肩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怕我着急，赶忙小跑过来，背我过去。那时我比三姑矮不了多少。哪肯让她背我。

“快点吧，一会你上学，我上班都得迟到了。"

"你扶我，我能走的。”

“等你走过去，该放学了。"

“来，上来。"

汗水顺着三姑发际流了下来。

2017年10月的一天。三姑夫因突发心脏病而辞世。几天的工夫，三姑老了许多。三姑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终日以泪洗面，不顾亲友苦苦相劝，就是不停的哭。去年，为了让她换换环境，三姑家小妹小玲送她到外地我的小姑家散散心。可每次见她，总是哭哭啼啼。

“你别说了，我就是心里难受。我就是想哭。我恨我自己，没有好好珍惜你三姑夫，总是和他怄气。恨自己不坚强。恨拥有时，把时间浪费在生气打架上了。你三姑夫，喜欢出去走走，我就舍不得钱，总想帮衬着孩子，等孩子大些，小玲条件好些，再去旅游，可谁知道，他说走就走。再也没有机会了。今后我可咋过呀?"三姑边哭边说。

我坐在三姑身边，轻轻摩挲后背，给她张面巾纸。“三姑，都会好的。都会过去。小玲现都成家了，她儿子都快上初中了，她大了，该让她独自创生活了。你就把自己管好。别给小妹添麻烦，别拖累人。您也六十多岁了。可得把身体保养好。身体好，不是锻炼就能办到，首要的是人的心情要好啊!。”

眼泪还未擦去，又涌出两行…

今天见她，精神振作了许多，边送我去车站，边和我说，“想开了，别说我们小老百姓，就是李咏这个大名人，说没也不没了吗?"

“是啊，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才是关键。”

我招招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