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三藩，飞机需要坐十几个小时。老实说，内心有那么点心心动 想在机上碰个“艳遇”啥的，特意在选座的时候，和同行的小伙伴分分开。而现实是，一对看上去七十有余的老夫妇在我身边驻足。阿婆和阿公行动有些缓，说起话来倒是条理清晰。阿婆叮嘱阿公把什么什么放行李架 鞋子什么摆摆好，自己时不时伸出手来纠正下老伴。看着老两口这么熟络的身手，我的好奇心猛涨，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环游世界的花样老人。于是，话匣子就此打开。原来阿婆老两口此行是要去Sacramento儿子家里呆上几个月。
阿婆苏州人，五十多年前嫁给了会说广东话的上海阿公。老两口都是退休医生，拿着美国绿卡。阿公今年82，还在苏州园区里一家台湾医院做专家门诊。阿公会说英文，现在还可以开车。老两口一儿一女。女儿在中国有色金属做期货，今年刚刚退休，在北京，前些年一直在英国，香港。现在北京飞往三藩的航班上等候全家团聚。儿子在美国二十多年，目前work for US gov。老两口前前后后为了儿子来回美国八次，在这之前，每次一呆就是半年。这次的航班比原计划推迟了一个多小时起飞，阿婆有点坐立不安，嘴里嘟嘟着十几个小时“吃力”，很有经验地告诉我之前坐飞机晚点 美联航如何给乘客住大宾馆赔偿200刀，说我们中国人太老实，飞机延误没人抱怨，我总结一句 当下国人维权意识有待加强。
阿公偶尔插一句说这架波音747服役二十多年，阿婆指指前排的靠椅一路没得电影看，还热情地指导我耳机插哪里可以听广播，告诉我航班上有Wi-Fi，可以看灰姑娘，我愣。好久没有和这么年长又健谈的人聊天，我得狠狠抓住机会。于是，自报家门，阿婆问啥我毫无保留。谈到家乡，盱眙盱眙，老两口两眼放光小龙虾，建议我到湾区品尝大龙虾还更便宜，我很后悔没带十三香。谈到学习，建议我再读个专业，儿子当年同济土木，后来出国计算机土木双硕，苦读书的日子历历在目。谈到硅谷，跟我说企业有裁员危机，儿子曾经在某某信，后来成了美国公务员。我问阿婆，这次呆多久？二个月。空气好是好的，蓝天白云，但是呆久了不习惯啊，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街上没什么人。不好玩。阿公还要回去坐诊。路过富士山的上空，阿婆倏地站起身来冲到了飞机左面，久久盯着窗外。随着飞机延误，午餐进程也够缓。阿婆一边吃着自己的，一边跟我说，饿了什么都好吃。美国餐没东航餐好吃。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面包，执意递给我。阿婆年纪大了 耳朵不太好，每次叮嘱我，身体凑过来要听个清楚，要不要去洗手间？去吧，去小个便，要去的，不去容易得尿结石，马桶上放点纸哦，尿了没有，尿了就好…
天际线渐渐融合了，数不尽的棉花糖离我们远去。飞机遇上了几个气流，机身弱弱抖了两下，阿婆脸一板，嘴里嘟噜着我最怕这个。飞机飞过三分之一的行程，阿婆出去了好久，回来跟我说那个播报员不是ABC，就是美国人，怪不得没怎么听懂，学中文也不容易。我一头雾水才明白，原来阿婆惦记着起飞前广播里传出的蹩脚普通话。
窗外天色渐暗，大家陆续将飞机窗的遮板放下，整个机舱除了机器的噪音，一片昏暗。阿婆望着我，冷不冷？我的毯子给你，把腿裹严实了，别冻着。睡醒过来，阿婆问喝不喝水，吃点点心？原来阿婆一直没睡，睡不着。阿婆站起身来拉起阿公，老两口到机舱后面走走路。阿公话不多，一路上没怎么开口，时不时拿着手机看看新闻。每次空姐路过派发饮料的时候，阿公起个劲地要好几包Sugar加到自己的咖啡里或者来听可乐。行程接近尾声的那刻，不忘告诉我微信号和家里的电话。
戴上眼罩，准备倒时差。这是个温暖的开始，也是旅行的意义。此时此刻，夜空中有一颗星，我想起了外公外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