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可第2189次点开了音乐收藏夹的第一首歌：《Bohemian Rhapsody》,她跟着哼唱了起来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我刚杀了个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把枪顶着他脑袋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s dead,
扣下扳机，他就死了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生活才刚开始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但是现在我要走了，抛弃一切。”
一边唱着，黎可在墙上倒计时表的第一格，涂了一只黑色的眼睛，冷冷地望着自己。昨天是她17岁的生日，除一如既往的死寂外，黎可和罐头盒里的金鱼做了一个约定，画了这张48格的死亡倒计时表。
2
凌晨时分，周围的世界还陷在一片混沌之中，黎可被一只黑影疯狂地追赶，漆黑一片中，她拼命地奔跑，身后的脚步声却越逼越近，已近在咫尺，慌乱中她猛然发觉自己已被逼到悬崖边，背后的黑影直直扑了过来，来不及犹豫纵身一跃……伴随着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忽地睁开双眼。惊魂未定中，环顾四周，伸手摸了摸身子和身下的床，原来只是梦一场。
黎可从枕边摸出眼镜，侧身去拿手机，奋力扭动的身体拉扯着大腿内侧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点开手机，凌晨5点。她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中游离，脑袋里忽然飘进一个声音：“如果刚刚那不是梦，死了多好。”黎可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指顺着突出的疤痕轻轻地抚摸着，三条暗红色的伤口下隐藏着一幅支离破碎的羽毛纹身。
3
五年前，为了方便上学，黎可一家从镇子搬进了市中心。搬家那天，整座城都闷在灰蒙蒙的雾霾里。下了巴士，黎可拖着最后的一箱行李走在街头，那是早上搬家时遗忘在老房子里的爸爸的东西，妈妈让她坐车回去拿。嘈杂的马路，拥挤的人群，一张张被口罩遮去了大半的生冷面孔，让她感到窒息。
推开家门，隔壁王奶奶和姨妈一家正围坐在餐桌旁聊着天，妈妈忙着从厨房端菜出来，见黎可回来了，忙说：“你怎么才回来，快过来帮我上菜。”黎可赶忙放下箱子，去接盘子。
“你洗手了吗，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说完妈妈径直将盘子端上餐桌，黎可感觉莫名烦躁，洗手时她将香皂重重地砸进香皂盒里，使劲地搓着手，关了龙头，她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
饭桌上，妈妈取出了家里珍藏最久的一瓶红酒，一边开了酒瓶一边说：“来来来，黎可，给大家把酒添上。”她接过酒瓶，先给旁边的妈妈满上了，妈妈背过脸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笑着转向餐桌对大家说：“小女不懂礼节，大家多多见谅啊，应该是客人优先，黎可，去，给王奶奶先倒上。”王奶奶忙说：“不打紧，不打紧。自己人吃饭嘛，先倒后倒都一样。”这时，姨妈接过话来：“自己人在一起吃饭才需要多提醒，这是为她好，要是不养成好习惯，以后怕会在外面餐桌上丢人。”黎可低着头默默倒着酒，右手紧紧地攥着酒瓶。
“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寒舍小聚，请大家来一是庆祝黎可能上市重点初中，二是庆祝搬新家，我们搬来这里也是为了她上学方便。三是和王奶奶成为邻居，以后还请王奶奶多多关照。黎可她爸爸工作在外比较繁忙，我自己匆匆忙忙准备的饭菜，招待不周还请大家见谅。”
说着妈妈起身敬了大家一杯。
喝下酒，姨妈说：“黎可他爸离家远，整个家全靠你操持，真的不容易。黎可啊，看看你妈妈多不容易，大人有时候说你，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听话，好好学习，将来要好好孝敬你妈。”
接着，王奶奶说道：“是啊，黎可妈，看你今天一个人搬进搬出的忙，还做这么大一桌子饭菜，真辛苦。你就像年轻时候的我，我也是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结果他现在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两天，平时也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留我一个老太太自己过活，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怎么这么不懂孝道。”说着王奶奶叹了口气，“黎可啊，你可不能只想自己，你妈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的，你要好好孝敬她。”
“王奶奶，没事的，我们都是邻居，住的近，平时能有个照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妈妈示意黎可去帮王奶奶乘碗汤来。
“你顺便帮我也盛一碗吧。”姨夫把碗递给了黎可，等她把汤端来，说：“嗯，还是很乖的嘛，之前听说你妈因为操心你觉都睡不好，你平时要多反思自己啊。我们单位的老张，天天打麻将，女儿还考了重点大学，人家女儿从来不让父母操心，学习自觉，也会孝顺父母，你要多学学人家优秀的孩子。”
“你说人家老张命怎么这么好，他自己一辈子没混出个名堂，自己孩子怎么这么有出息。”
“对啊，之前住这楼上的小姑娘也是，不但当班长，小提琴还拉的好，特别听话……”
黎可压在大腿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椅子边，看着盘子里的鱼被四周的筷子一块块分解掉，露出骨骸，仿佛正被一片一片撕开的自己。她不停地看表，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这时，姨妈给她夹来一块鱼肉。
“黎可，你咋不吃，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来，多吃鱼，补充蛋白质。”看着青色的鱼皮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白色的鱼肉里还残留着几丝血迹，黎可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妈妈见她半天不动筷子，说：“快吃，姨妈给你夹的，让你补充营养的。”感受到了包围着自己的目光，她强韧着恶心，一口一口地把鱼吃掉了。
“嗯，乖。”
吃完最后一口，黎可平静地放下筷子，静静坐着，任周围的嘈杂声穿透空荡荡的自己。晚饭结束。完成了妈妈安排的送客和收拾厨房的任务，她推开卧室门，瘫倒在床上，望着房顶，躺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