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是谁,表扬郭敬明的《小时代》,说这个名字尤为贴切,因为当下,看似汹涌澎拜,实际,究其格局格调,都何其之小。
我总觉得,中国有些艺术家,是时刻代替我们去为这个时代思考的。即便有些人,已经老了,当他们出手的时候,他们努力掩饰内心的陈旧。然而不幸的是,那些陈旧,才是最有价值的部分——这样说,确实有些绝对。所谓的价值,看对谁而言。比如胖子我,一个70后的无知傻逼,会因为许多这样片刻的陈旧而泪流满面。如今,虽然也没有什么底气去嘲笑年轻人对此陈旧的不屑。
是的,只想谈一部电影而已,忽然冒出来的情绪,让想谈的东西,变得非常尴尬。
今天,我将《妖猫传》看完了,两个多小时,我看了两天。第一感触,真的美。画面极得古代线描的那种隽永味道。为什么对这种风格极有独钟。因为我们小时候看的小画书,大致都是这样的 画风。这样的大唐,虽然艳丽浮华到叫人震撼,但那种场景中人物也好,建筑也好,那种修长的线条感叫我莫名其妙的很有感触。甚至揣测,陈凯歌为了表现这种线条感,甚至选择了很多清瘦高挑的人物,但无不面目清秀,以致呈现出一种稚嫩的感觉。
倒是阿部宽演的阿部仲麻吕的面目,在电影中一干人物中极为跳出。罗丹雕塑思想者,有人说,那双手雕得最好。罗丹便砍去手重来,理由是不宜以局部的突出而破坏了全局。这个电影,我的感触,便是阿部宽演的太过突出,使这个角色要多多余就有多多余。
陈凯歌这代人,总之是不太屑于讲好一个故事的。当然,也可能根本不具备讲好故事的能力了。但这个电影要是和侯孝贤的《聂隐娘》比较的话,镜头中是两个味道的大唐,画面都可圈可点。但在讲故事的糟糕程度上,陈凯歌远好于侯孝贤。比之侯孝贤的不知所云。陈好歹找到的这个可以圆起来的故事,即便要多俗气就有多俗气。
爱情本来就是一个肤浅的事情,问题是你要把他讲生动了,还是可以动人了。实际不能讲生动的话,也该要有个可以自洽的逻辑。当然,这也不能怪陈凯歌,原著可能就没有提供好的故事内核。于是导演也就把心思全放在如何表现大唐之盛以及奇幻上了。陈凯歌受访的时候,也以此为荣。自认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有人说《妖猫传》至少拍了半部好片,但也看怎么比较,我不觉得这个电影的开头部分有多好,相反,非常生涩。这里面有台词的问题,也有演员塑造的问题,还好,场景养眼吗,大致你可以忍受。但到后半段的时候,也看出导演本身的不耐烦,有人戏言,干脆就是看图讲故事的模式了。我不懂电影,好歹也听人讲,慎用画外音。电影是用镜头讲故事的艺术,不是画外音讲故事。
再然后,这个电影三段式的布局从大的方面谈,其实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在人物权重分配上,感觉莫名其妙。以致失重。空海和白居易是讲故事的人,阿部仲麻吕是故事的见证者。而白龙则是故事的核心。简而言之,便是白龙为了心爱的女人化身为猫对于仇人的复仇而已。问题是陈凯歌的野心很大,又有个人的旨趣,所以他放了太多的东西在里面,讲着讲着,这个故事设置的悬疑变得一点多不重要了。甚至白龙的复仇,变得莫名其妙。
按电影中极乐之宴的那个场景,阿部仲麻吕。李白,乃至皇帝,高力士,安禄山,都比白龙有戏。他们都爱杨玉环。最后白鹤少年的一瞥,成就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梦。故事讲到这个地步,真的让观众很尴尬。他们只是因为杨玉环的美吗?
杨玉环的美,是让两个诗人来表达的。用意很可玩味,有种对仗的巧妙。李白写“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时候,还没有看到杨玉环,他只是想象,等他看到,恐怕都觉得尚难表现。于是说,这写的不是你。白居易更是想象于别人的描述之中,在白衣宫女的口中,在阿部仲麻吕的日记中,在玄宗皇帝藏着的那包香囊中的头发上。
至于张榕容,静态时候,真是美出意外。几个造型都得唐代仕女画的构思。只是不能动,更不宜说话,一说话,顿有幻灭感。尤其阿部仲麻吕和杨玉环对谈的场景,老练如陈凯歌这样的导演,居然在镜头构图上也犯了大错。阿部宽极高,而显得张榕容极矮。美是需要仰视的。杨玉环的雍容华贵,在矮人一头中顿时失色。还有一个镜头,是张榕容转身走开的时候,背影小小,根本架不住那套盛装的雍容,而成臃肿。
陈凯歌这代人,还是活在一个宏大叙事的时代中。我相信,在文化底蕴活在思想格局上,他都胜张艺谋冯小刚太多。但问题是,好像过去武侠界的说法,梁羽生开篇总是气象万千,但到最后越发衰弱。而金庸则相反,开篇小小,但越走越宽,终见博大。陈凯歌可能犯了于梁羽生一样的毛病。
但又不禁想多了一层意思。毋庸置疑,陈凯歌最好的电影便是《霸王别姬》,那是一部沉静的作品。而我个人也很喜欢他的另一部电影《刺秦》,那个片子,更见陈的张扬与才气。可惜《无极》那个电影让他受挫不浅,以致于他日后的作品有着小心翼翼的感觉。比之张艺谋冯小刚,反而没有一种活开的洒脱感。
但他的作品,总有着一种左顾而言他的不知所措感。一方面,确实有着很大的才情,一方面,又不知如何将才情具象化,条理化。如同这篇不足所以的影评,方方面面都想谈到,以致忘了故事其实还要讲下去。也或者,他讲故事就是敷衍,而是除了故事的方方面面,去表达他的旨趣。他的内心,实际有很多禅与道的东西,在不经意中流露,却也算克制点到即止。《妖猫传》中私人庭院中杂草丛生,树木无序,倒也有一种又真实又迷离的味道。他用的色彩,无论多绚丽,都感觉有一点点清冷的底色。与张艺谋的明亮灿烂各有千秋,但似乎也能说明境遇。
凡此种种电影中许多场景,许多台词,更是生平或者心境的自况,也或者是一种旁顾无人的自问自答。
白居易问空海,无上秘找到没有。
而空海说找到了,在过程之中,
接着又问白居易,你的长恨歌还改不改。
白居易说,一字不改。
因为这个诗,是白龙写的,不是他。
就好像这个电影一样,有陈凯歌自认为已经做到的了不起。至于这个糟糕的故事。算了,和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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