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折一根柱枝看下午最长的日影,要等待十一月的回答从微风中吹来。
时瑶轻抚书页上的折角,莹白的指尖从等待这个字眼一点点滑至回答,她顿住了,目光久久停留于此。似有风吹来,乌黑的长发轻轻垂落至肩头遮住了她的神情。
图书馆里很安静,装下了一整个黄昏。淡黄的日光灯,犯瞌睡的学生们,被夕阳点染的窗玻璃都在悄悄诉说着时间的流逝。时瑶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在这知识的殿堂里她只是一个窥伺者。
不,我只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她想着。
卓然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图书馆三楼的台灯区,有时是午休期间一两点,有时可能因为有课会晚一些,在傍晚五六点来,风雨无阻。
对此,时瑶已经非常非常清楚了,她是一个可耻的窥伺者,一个怯懦的暗恋者,一个愚不可及的傻子。
然而,就在昨天,她做了她所认为的最勇敢的事,她给了卓然一封表白信。
我喜欢你。明天下午,我在图书馆等你。
就只有15个字,她想了整整七年。
我不是公主,也没有人把我宠成公主。我也不是灰姑娘,我永远得不到王子的青睐,我只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女孩。
我叫时瑶。
时清海宴,瑶花琪树。
思来想去,哪一个都不是我。
这个名字还是卓然给取的。十五年前,八岁的时瑶认识了十三岁的卓然,在福利院。
或许是天灾,又或许是人祸,年幼的时瑶失去了双亲,她被拐卖了,然后被警察叔叔救了,然后来到了福利院,再然后遇到了卓然。
卓然真的人如其名,气质卓然,惊才风逸,清清白白。无处染尘埃,他是皎皎璞玉。
可是,无处不尘埃。
他们在尽力阻止他的与众不同,他们希望他和他们一样,或憎恨,或无知,或恐惧,或颓唐,他们希望把他碾入尘埃。即使,他们还那么小,即使,他们什么也不明白。
福利院的哥哥姐姐对他们每个人都很好,关于午饭,关于天冷要多加衣,不过这些都是在例行公事。院里的小朋友大都很听话也很安静,但他们每个人都是患者,都很难给别人挤出一点善意。一直以来,时瑶总是冷冷地面对着其他小朋友对她的嘲笑,对她的孤立,暗地里的使绊子。
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可是,她看着卓然去做最脏最累的活,看着那些稍大一点的哥哥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小一点的弟弟妹妹也不理睬他,时瑶感到很难过。
只是因为,他和我们这些人都不同。
只是因为,他拒绝了院长美丽的女儿。
“卓然哥哥,你可以帮我系个蝴蝶结吗?”
一向不爱说话的时瑶看到卓然穿着褶皱的衬衫坐在内院大门的台阶上,似乎在看空中虚无的一点,孤独而寂寥。她就这样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卓然愣了一下,他乌黑的眸子聚焦在了时瑶身上又转而看向了她老旧的连衣裙和腰间耷拉着的两个长丝带,没有动作。
时瑶心一紧,她有些想退却。
就在这时,卓然反而握住了她的手,唇角挂着笑:“时瑶,终于愿意叫哥哥了?”
不知作何反应,时瑶脸红了。她突然有些愧疚,因为她是这一批孩子里最晚入院的,所以和谁都不熟,也没有人理她。只有卓然愿意照顾她,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只见卓然依旧是闲闲坐着的姿态,他似乎正在仔细欣赏时瑶窘迫的表情。然后,他垂下头,指尖跳跃,转瞬间手下便出现了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结。
时瑶看着他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似乎还有伤痕,她突然特别想回到她之前被卖去的那个家了。在那里,那个女人有着很大很大的化妆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护理品,所以那个女人的手总是洁白无瑕。
“你的手很好看。”时瑶轻声说道。
“啊?”听到时瑶的话时,卓然有一瞬错愕,而后他轻轻地笑了,“我妈妈也这样说过。”
听至此,时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索性坐在了卓然身边,卓然对此不置可否,两人无言。
“你下次还可以帮我系蝴蝶结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瑶突兀地问道。
卓然转头看向时瑶,他的神情专注而严肃,但他没有说话。
时瑶听见了不远处小孩子们的嬉闹声,院里小宝宝的哭闹声,还有轻轻拂过她脸颊的微风,但此时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