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碎的镜面中寻找光的纹路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笑容变得像橱窗里凝固的蜡像?去年秋天开始的吧,当梧桐叶开始簌簌飘落时,我也开始与世界渐行渐远。丈夫在厨房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呼唤我时,喉咙里像卡着一块浸了冰水的棉花,连抗拒的力气都懒得费。餐桌上那道他特意学做的糖醋排骨,在我眼里不过是几块灰扑扑的肉块,盛在青花瓷盘里像极了墓碑上的供品。

凌晨三点盯着天花板裂缝发呆时,总能听见女儿在隔壁翻来覆去的动静。她悄悄推门进来送温牛奶的画面,让我想起五年前她发烧时我彻夜守在床边的样子。如今她抱着我的睡衣说"妈妈今天没笑",我却连敷衍的笑意都调动不出——那个能陪她玩过家家、给玩具熊编故事的妈妈,仿佛被时光偷走了。衣柜里挂着三套未拆封的新衣,却总穿着那件起球的旧毛衣蜷在沙发角落。手机相册里存着丈夫发来的生日惊喜视频,画面里他举着蛋糕的样子还带着奶油的闪光,可我连回放的耐心都没有。冰箱里囤积的巧克力在深夜被剥开时,手指沾满糖霜的黏腻,却填不满胸腔里那个越扩越大的黑洞。

暴食发作的夜晚最煎熬。薯片碎渣粘在唇角时,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响像砂纸摩擦金属。酒杯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倒映着扭曲的面孔,直到视线模糊成马赛克,才能暂时忘却那个不断质问自己的声音:"他真的爱现在的我吗?"

直到某个暴雨滂沱的黄昏,女儿忽然把画着向日葵的蜡笔画塞进我手里:"妈妈画得和以前一样好看。"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在我手背,突然惊觉自己已经三个月没碰过颜料。那个瞬间,某种冰层在胸腔深处裂开细小的缝隙——原来那些被封印的温柔,还蛰伏在记忆的褶皱里。

第二天清晨,我在咨询师办公室闻到熟悉的茉莉花香。"抑郁不是你的错,而是心灵在发出检修信号。"她的话像一束光刺破迷雾。当我颤抖着说出"我好像变成了怪物",她却轻轻摇头:"你只是困在暴风雨里的孩子。"

改变始于微小的觉醒时刻:给女儿讲完故事后,我竟鬼使神差地哼起了荒废多年的儿歌;丈夫准备的晚餐冷掉时,我破天荒地主动加热了食物;甚至拆开了衣柜里那件樱花色连衣裙,虽然扣子还是系不上,但布料拂过皮肤的触感,像春日溪流漫过冻土。

此刻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抽芽,我握着画笔在女儿新画的向日葵旁添了几朵蒲公英。咨询师说康复是螺旋上升的过程,但至少我学会了在情绪漩涡中抓住一根稻草——那些曾让我窒息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成新的希望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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