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往后余生。”
我轻轻地放下浸满了汗水的笔,如释重负。
这封长达几千字的信,将承载着我积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期待和倾慕,伴随着那些沿路的山川湖海和隆隆的汽鸣声,直抵西部。
“白鸿,你看,这是什么?”
临近放假的某一天,她还是没忍住成了那个第一个发消息的人,我以为这会是一个道歉,可没想到她给我发的却是一张照片。
那不过是一张车票,可目的地却是,兰州。
我无奈地笑了笑,她还是决定要去支教了。
几天前,我的另一个学姐,童童的闺蜜,思琪,偷偷告诉我,童童已经收到了去西部支教的通知,将在几天以后坐上直达西宁的火车赶往西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连夜联系辅导员和学校领导打探消息,确认名单上有她的名字之后,我又在凌晨给她打电话焦急地询问。
她说:“白鸿......我真的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只有光明和繁华,我想走一走天南和海北,将我的知识和这个世界的真理传播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每一个地方。”
听罢,失去理智的我气急败坏地捶着床,喘着粗气说“好,”然后重重地点了点了点头道,“那我不管你了。”
自那之后,我们已经有十多天没联系过了。
我知道,在甘肃省谷浪县,正有几十个贫困而且渴求知识滋养的藏族孩子们等着她去挥洒自己的热情和青春。
可原谅我的一己私欲,如果不是她愿意,我绝对会不顾一切留下她,哪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喜欢她。
每当我想到在那炎热的盛夏在那西北的边陲,我爱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而流泪而恐惧而难过,我的心里就忍不住地会涌出无尽的难过。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终究还是从了自己的内心,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这条路。
手机继续滴滴地响着:
“也许我回来以后会黑很多哦,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呀。”
“还有你说好要减肥呢,一定要在我回来之前瘦下来啊,不然哪个姑娘会看上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呀呀,你怎么不理我呀,我是要培养祖国花朵的人呀!”
QQ上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索性不再理会,关掉了手机,又拉下灯闸,借着一帘清亮的月色,提起笔。
第一次遇见童童,大概是两年前,那时她还是我们班级新生辩论赛的负责人,我因为准备辩论赛时的幽默和风趣以及辩论赛上优异的表现而博得了她的关注,自那以后,我们经常分享自己身边有趣的东西,偶尔也会相约出来一起玩耍,可每一次的邀请和话题的打开都是那样自然,没有一丝尴尬。
我偶尔翻着聊天记录,总是会感觉这里的每一句每一字甚至是每一个标点都好像映满了她那干净天真的脸庞。
童童并不是传统印象中的美女,她甚至还有略微有一点胖,可白皙的皮肤和水亮的眼睛却完美地掩盖住了面貌中的其他缺点。她最爱扮鬼脸,而且总是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样子,于是你仿佛只要看见了这姑娘,生命便充满了阳光和温暖。
也正是因此,我才总是调侃她“天山童姥”,这时她就会气急败坏地说:“我可是你学姐呀!”
哼。
学姐又怎样?
你比我小,学校里是学姐,出了学校还不是妹妹?
只是没想到,我们之间这种不明不白的暧昧和若有若无的情愫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大一那年暑假,有人莫名其妙地加上了我的好友,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喜欢她?
我没理他。
没过多久,他又回了一句,小子,咱也甭来虚的,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
抱歉,我忍不住想笑,你以为是擂台赛呢,还公平竞争......
我答道,我对她没那种感情,你想怎样随意就好。然后直接删除了好友。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谁知道开学之后,她明显是在故意疏远我,明明有一场我们在一起打的辩论赛,她私下里却和领队商量退出了这场比赛;每周六的辩论队例会也不再参加;甚至从开学以后的两个月里我都没有遇到过她,如果不是QQ运动里还有她的步数,我几乎都快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撒手人寰”了。
我以为她有什么苦衷,于是不敢打扰,只好转而询问思琪:“47,童童这几天怎么了呀,一直没见她人。”
“人家又没那么贱。”
她给了我一个白眼的表情。
对感情的敏感让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
“行了,别你你你的了,童童昨天刚给领队递交申请,她打算退队了。”思琪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不论我说什么都不再理我。
靠。
好吧,我承认我从见到她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这个单纯的姑娘。
可我不敢说出口,我甚至都不敢妄猜她对我的感情。
因为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开始一段感情。
我很害怕,害怕像上一次那场维持了八年的爱情一样无疾而终。
也许每一个被伤透过的人,因为掏心掏肺地付出过,得到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都会把最真实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厚厚的泥层里吧......
那样一种想爱却不敢爱的怯懦,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行为了吧。
在那几个日夜里,我时常因为辗转反侧而影响室友休息,也不再认真上课,这样强烈的心理暗示更让我肯定了自己心中对她的那份感情。可越是这样,我越是一言不发,哪怕连一个行动都没有。
开始,往往意味着未来的结束。
后来思琪说,那时的童童已经绝望了。她再也不相信我了。
可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我的懦弱,甩手恩赐给我一个机会。
那日午后,在贯通校园东西区的长廊上,我看见了她,她偷偷瞟了我一眼,急忙转头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和室友嘻嘻哈哈。
春风吹动柳树的新眉,将湖面染起了一层花。
无数的人流动在我们的两侧。
我们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我突然狠下心来,转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想和你聊聊。
哦。
她停下了脚步,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下头,然后匆忙和室友们打了一声招呼便和我走了。
其实我当时心底是偷笑的,因为我第一次见对学弟这么怂的学姐......当然外表还是要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我......那个.......”
进了咖啡馆,我支支吾吾地半天都没想好说什么。
她依然低着头摆出一副让人心疼的样子。
可我却看到了她嘴角偷偷露出的那一抹很浅的笑痕。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放下心来,趴在桌子上,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那些刚生出来的绿芽和平静的湖面,轻轻地说,
“我......六年级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
......
......
“我只知道她去了湖北,我到了上海,我曾经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可我再也没有联系到她......”
我尽量压低声音轻啜着说,“你知道么......我向来不敢再回忆这些,我也不敢......”
泪水不知不觉地淌过我的脸颊,余光瞥到到那些亮晶晶的光点,像过去那些美丽的回忆,不同的是,那些回忆充满着刺。
我没有去擦,我怕她发现。
“没关系,”她把手伸过来,用纸巾轻轻擦掉了我的泪。
我惊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她,午后清亮的日光被窗棂切碎成斑斑的影,洒在她的眸里和眉边,她笑了。
那和着暖阳的笑容一瞬间把我治愈了。
我曾彷徨在无边的暗夜里,惊恐地呐喊着,绝望地嘶吼着,就在即将精疲力尽时,她轻轻地叩开了门,背后透进来一束光。
那不是爱。
那是信仰。
“没关系,我等你嘛。”
那一刻,她的酒窝孕着阳光。
我笑了,然后又哭了。
校辩论队的最佳辩手是你;专业前五名里有你;英语六级可以考六百分的那个人也是你;那个高高在上让我仰望的人也是你。
你的光芒是那样的耀眼。
可有一天你说,你愿意等我。
好。
那我就为了你,把全盛的自己,再重新活一遍。
我放下笔,打开手机,看着她那语气越来越焦急的十几条消息,偷偷地笑了。
“那你要涂上防晒霜啊,不然回来没人喜欢你了。”我回道。
“啊?”
我不再理会,听着歌,悄然如梦。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把全盛的我都活过
请往前走 不必回头
在终点等你的人会是我”
其实,那个等着的人,一直都是这个因为受到过伤害而对爱情恐惧、怯懦却充满憧憬、向往的我。
而那封满载着思念和爱的信,将带着我最真挚的告白,穿越千山万壑,看遍西北大地的星辰和天空,在她抵达那所学校时,带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温暖和爱,欢呼着、雀跃着跑进她的怀里。
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们会有这样一段对话:
“喂!你的告白就这么简单不正式啊!!!回去要重来一遍啊!!!”
“我不!!!”
“我可是你学姐呀!”
“学姐,往后余生。”
我轻轻地放下浸满了汗水的笔,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