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风异常的寒冷清冽,在这个离天空很近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纯净,天上的上的星星彷佛一颗颗钻石闪闪发光,他们肩并肩走在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段古老的记忆。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回洛山中学打了一场篮球比赛,在球场上的时候就听到我们以前的物理老师站在球场边跟别的老师说我以前天天犯事儿,还为了你打架呢!”梁潇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听到立马冲他喊道:我不是为了夏黎打架的,我打架只是因为我想打”说完,他抬头看着天空露出了淡淡的笑。
夏黎听完前半句的时候有些震惊,但是听完后半句又恢复了淡定“我就说嘛,你哪儿有因为我打过架。”
“当然打过,我只是不想别人这么说”梁潇突然一脸认真,好像有人要否认他的丰功伟绩一般。
“真的吗?”夏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真的,你以前还说自己不想结婚,说想要当一个浪迹天涯的作家……”
“哈哈哈,真的假的?想必是小说看多了。”夏黎忍不住想笑,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曾经那些幼稚可笑的人生理想,一方面也惊喜于那些自己早已遗忘的话语还被梁潇牢牢记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梁潇看着夏黎的眼睛问道。
过去的人生彷佛一场梦境,其中的细节夏黎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故事的框架她依旧记着。
“记得,在下雨”梁潇的提问让夏黎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每当夏黎想起那场雨还是觉得恍如昨日。
那天的雨很大,大得空气中都飘着一股雾气,山高路远,她独自一人拔山涉水而来,当她终于站在了洛山中学的操场上时已经全身湿透,并且裤腿上满是泥泞。
站在大雨中,她呆滞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身边的新生和家长熙来攘往,她却觉得世界寂静无声,透过倾盆的大雨,她盯着教学楼上的一排红字出了神——“教室里安安静静,操场上矫健如鹰”。
“我帮你拿上去吧!”没等夏黎回答,那个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的男生就夺过了她手里破旧的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女生宿舍楼前的台阶,然后放下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夏黎裹紧了衣服问道。
“不为什么啊,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助。”梁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洛山中学的女生宿舍楼前有一排长长的台阶,梁潇一定是以为她搬不动行李,所以站在台阶前面等待别人的帮助,其实她能够搬动自己的行李,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雨中呆呆地站着,她分不清生活与电影,所以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陷入慢镜头。
“那时候我总觉得你怪怪的”梁潇继续说。
“哦,哪里怪了?”
“虽然有时候你也会笑得很灿烂,但我总觉得你不开心。”
“是吗?”夏黎假装淡定地回答。她一直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她一直以为梁潇没心没肺,从来不曾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感受,原来梁潇一直都懂她,只是她现在才知道,那场十年前的雨现在突然淋湿了她的心里。
当夏黎
搬着沉重的行李上到了六楼的宿舍时,已经有好几个室友先到了,家长们一边叮嘱一边铺床,气氛十分热闹。被浇得像落汤鸡一样的夏黎站在宿舍门口十分窘迫,当她终于迈进宿舍时室友们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一个热心的家长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夏黎尴尬地笑着回答。
“家长没有送你来?”那个家长一副好奇的神情继续盘问道。
“没有”
“那你家应该不远吧?”
“走路要两个小时。”
“哟,看看人家多独立。”那个家长看向自家的孩子说道,夏黎的脸红红的,不知道如何接话。
由于学校住宿条件紧张,因此一米二的床却安排了两个人一起睡。前面到的六个同学已经两两搭床了,夏黎尴尬地坐在光床板上,有些不知所措。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又来了一个同学,她黑黑瘦瘦的,一头厚重的齐刘海盖在脑门上,齐刘海下面是一双大大的充满迷茫的眼睛。局促不安的夏黎看到她彷佛看到了救星。
“我们两个搭床吧!”夏黎鼓足了勇气说道。
那个女生点点头,于是她们打开了自己破旧的行李箱,拿出洗得有些褪色的毛毯和褥子开始铺床。
“我叫夏黎,夏天的夏,黎明的黎,你呢?”
“我叫田希,田野的田,希望的希”田希用和夏黎一样的句式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她们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夏黎本身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她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但是这样的时候她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这样尴尬的局面,只是绞尽脑子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话题,只能在尴尬的沉默中默默收拾着。
这场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了晚上,当她们终于收拾好宿舍去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虽然都是初次见面,但是很多外向的同学已经聊开了。
夏黎和田希走到教室的最后排默默地坐下。
梁潇进来时夏黎一眼就认出了他,但是他显然没有认出夏黎,只是漫不经心地从她旁边走过,坐到了另一列的最后一排。
夏黎后来发现去新学校的第一节课永远是自我介绍,而夏黎自我介绍的话永远是:“我叫夏黎,夏天的夏,黎明的黎。”
同学们的自我介绍五花八门,夏黎唯独记住了梁潇这个名字。
那天晚上班主任讲了很多,但夏黎什么也没记住,这是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第一次离开家,虽然在家不一定快乐,但是陌生的环境总是带给她强烈的不安和孤独感,她的内心默默与这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对抗着。
只有八张床的宿舍挤进了十六个人,晚上洗漱的时候简直挤得水泄不通,夏黎讨厌极了这样拥挤嘈杂的环境,可是她毫无选择,全乡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初中,是的,她毫无选择,这是她出生时就已确定的成长轨迹。
她们的宿舍在顶楼,由于年久失修,宿舍楼的天花板上裂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缝隙,宿舍楼对面电站发出的灯光射进宿舍里,沿着裂隙生长的青苔在昏暗的灯光中像一条曲折行进的蛇,夏黎盯着这条蛇久久不能入睡,这就是接下来三年要待的地方啊,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