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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错觉得自己天生是豪杰酒量,头一次喝烈酒,几杯下去,头不晕话不多。
看着老爷大半瓶子进去,眼睛越喝越亮,话渐渐有点密。
絮叨培东和四月,小错听着老爷絮叨,看来絮叨是男人的本性,从来惜字如金的老爷几杯酒下肚,也会变得娘们儿唧唧。
“培东不像我,从小没受过制,做事任性妄为,固执己见,我是姨太太生的,自然跟他不一样”。
小错刚夹到筷子上的丸子还没等送进嘴里,老爷这一句话,惊得“扑通”丸子又掉在桌子上,提溜乱转,小错赶紧拿手捏起来堵住嘴,怕一声惊呼蹦出来。
说什么呢?老爷是姨太太生的。
“你没听错,我就是姨太太养的,我和培东不是一个母亲,我娘死得早,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吗,是饿死的,被大太太活活饿死的,我娘不死我就得饿死,就我娘那个铁匠铺子,铺子里今天挣一个铜板,我们就能吃一个铜板的饭,今天挣不来钱,我们娘俩就挨一天饿,没有饭,我娘把她那一点点饭都留给我,我才活下来。我娘不死我就得死。”
小处惊愕地看着,培西抬起头来,幽幽看着小错 ,“明白了没,众生皆苦。不是你一个人苦 ,谁活着都不易,你老爷我活着更不易,有这一大家子要养活,你老爷我是读书人,当年为了让自己不饿死,12岁就开始做买卖,生意和钱得去抢,拿刀拿枪,拿头脑去抢,钱是好东西呀!钱能让你活得体面,能让你不用饿死,你应该知道挨饿的滋味吧。你老爷当年绫罗绸缎穿着,好看体面,可就是吃不上饭。当初苏家的狗都比我吃的好,饿的实在厉害,就去和狗抢食,最后被发现了,连狗食也抢不上,大太太就让人看着,等狗吃完了,看的人才走开,听见了吧,堂堂的苏三老爷,是这样过来的。你比我还金贵,见了两个死人,就起不了床,你林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再看着,马上就是血流成河”。
小错定定地看着老爷,又看看黑漆漆窗外,血流成河吗?
冬至如过年,苏园今天晚上也很热闹。饺子,馄饨,羊肉火锅,热腾腾的全部上桌,老爷不在,南竹领着家人过节,一桌子七八个人显着很是热闹。
遗憾的是培西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走了有十多天了。
白蔻看着这一桌子全是晋城菜,心里就憋着气,看着这一桌子晋城人,个个是堵心丸子。
苏锦憋着劲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和小错什么时候回来?”南竹不语。
白蔻抬头看一眼南竹,悻悻地的说“你爸爸呀~~,不想回来,外边多风流快活,回来干什么?”
南竹莫名烦躁,“啪”的一拍筷子,“有点规矩,都是孩子们,注意言行。”一桌子人鸦雀无声。
白蔻突然就怒了,“这个家有什么规矩,有什么言行,有规矩的会是这样吗?人家领上小……”
南竹手里那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隔着桌子劈头就摔在白蔻的脸上,“哗啦啦”盘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饺子也纷纷四散坠落,烫的白蔻瞬间站起原地跳脚,汤汁淋沥一脸,和着一股细细的血从额头流下。
白蔻原是个狠人,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汤汁,一言不发,急速转过桌子,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头抓住南竹的头发,使劲一扽,南竹立刻从椅子上摔下来,白蔻一脚就踹在脸上。
南竹“啊、啊”的尖叫,旁边的苏秀同时站起来,抓住白蔻的胳膊,推在一边,南竹此时愤怒的状若疯癫,全然没了平时大太太的持重端庄,甩开苏秀冲上去和白蔻翻翻滚滚撕打在一起,培立姑姑踮着小脚过来拉架,旁边几个小伙子扎煞着手不知道该拉谁。
桌子上的铜火锅兀自咕嘟嘟开着。
夜深了,南竹坐在自己房间,看着脸上手上的伤,丝丝拉拉的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火大,在孩子面前,跟个泼妇似的,衣服撕破,脸也挠花,跟个妾室这样打架,有损虞家的名头,疼他的妈妈,爸爸,哥哥知道她现在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八年了,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现在怎么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是白蔻的敏感还是自己的多思多想?南竹垂下头,眼泪凄然而落。
夜深了,白蔻坐在梳妆镜前,拨开头发,仔细地看额头上的伤,伤口其实不是很深,血流的不少,新作的旗袍又撕个纷乱。
千人万人里边一直以为培西是她的唯一,她也是培西的唯一,其实自己才是千人万人里的普通的一个,薄如尘埃。
时局紧张,举家迁往国外,父亲一直催问她的意思,是继续吊在苏培西这棵树上,还是跟着家人一起走,白蔻烦躁地把梳子甩在镜子上,镜子立刻四分五裂。
夜深了,苏培西在这东北大炕上睡得踏实。又梦见了自己的妈妈,那关在苏府深宅大院里,饿得皮包骨头的女人。那时他感觉妈妈就是一层皮几根筋支楞着,也是过完冬至没多久,妈妈就死了,都没等到过年,活活饿死在苏府大院。
铁匠铺子生意不好,不知道是真不好,假不好,反正是没钱。他们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妈妈舍不得吃,都留给他,那时他恨呀,他是有多少恨?他拼命地挣钱,心里依然是恨意滔天。
夜深了,小错蜷缩在被窝里,炉子在老爷那屋,这屋还是冷,听着外边的风呼呼地刮,是怎么样的血流成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