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遇陌生人

小时候,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我最喜欢去的是外婆家。我想原因也应该和别的孩子一样吧。

外婆很慈祥,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每年都给我们做新衣服。

外公也很慈祥,是个非常慈祥的小老头,我从来就没见到他高声大气骂人过。

据说外公小时候很苦,早早就跟着小脚的太太(我们那里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父母都叫做太太)讨生活。靠着自己的勤劳,在水田里种水稻,在山坡上种蔬菜,在房前屋后种果树。后来外公娶了同样勤劳的外婆,把妈妈、舅舅和小姨一个个养大,修了房,娶了妻,生了子。

外公完成了老祖宗们交给他的任务。

外公也渐渐地老了,背有点弯了。可是他仍然每天下地干活,种稻谷、种蔬菜、种水果,还养起了鱼。

不知道哪一年,外公去城里逛了一下改革开放后的新城市,在一家商店里遇到了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能说会唱,还会跳舞,会讲故事,外公在自己的这个小山村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陌生人”。从那时候开始,外公就被这个陌生人所吸引,瞬即把他领回了家。

这个陌生人非常会讨好卖乖,大家很快就喜欢上了他,外公尤其喜欢。

我们在慢慢长大,却也从来没有问起这个陌生人在外公以及家人心目中的地位怎样。在我的印象里,他的地位很特殊。

长辈是我们人生成长阶段最好的老师,他们教会我们生存技巧,培养我们明辨是非的能力。

那么这个陌生人让我们学到了些什么呢?

他,给我们讲故事,有时候连续讲好几个小时的故事也不知疲倦。他不但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还会说相声、演小品、扮喜剧、唱歌、演杂技,满屋子的人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围着他,看他尽情夸张的表演……如果想要严肃一点,可以凝神静听,他将政治、军事、历史和科学等方面的故事给我们娓娓道来,这又是另一番享受。他知道过去,通晓现在,甚至还能预知未来……如此这般神奇能耐的陌生人,既能引发我们开怀大笑,也能触动我们悲悯啜泣。

最喜欢这个陌生人的无疑是外公。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吃过晚饭,冲过凉,外公就会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闭目养神的同时,怡然自得地欣赏着陌生人开讲他最喜爱的长篇故事。

我记得当时陌生人最开始给外公讲的是一个外国故事,墨西哥的,内容好像是讲一个姑娘和她的男朋友之间的恩怨纠葛,姑娘恬静、安宁、漂亮、善良,据说是很多男人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不过当时的我年龄太小,不怎么听得懂陌生人讲的那个故事。我就去厨房,一边看着外婆收拾碗筷,和外婆安静地聊天,一边吃着外婆给我留存的我最爱的板栗、橘子、花生等零食。外婆说,外公干活一整天,累了,就喜欢听故事,让他好好休息吧,不要去打扰他。

电视剧《卞卡》剧照

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每次陌生人讲完故事,都要哼一段音乐给外公听,音犹在耳,好像钢琴、排箫等等各种乐器的声音都有,听起来很是安详悠然,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青翠欲滴的林木间,清风吹拂,浅草摇曳,鲜花盛开,清澈的小溪弯弯曲曲地穿过林子,掠过草地,随着清风,馨闻花香……给人以悠媚、清纯、静谧的感觉。

这个来自墨西哥的故事,陌生人一直讲了108天。

后来,我上大学去了外地念书,陌生人依旧日复一日地陪着外公,讲着一个又一个新鲜的故事。

放暑假的时候,我最喜欢陌生人讲《红楼梦》的故事。虽已18岁,却不十分领悟曹雪芹的《红楼梦》,红楼的背景太深奥,楼里的人际关系复杂。为此,我还特意去图书馆借书来看,和陌生人讲的故事进行对照。不过,那红楼里的故事,我就是听得半懂不懂,借来书,仍旧是看得半懂不懂的。

《红楼梦》的故事完了,陌生人接下来讲了《西游记》的故事,这个就显得轻松许多,一家老小都喜欢。

这个陌生人到外公家里一呆就是几十年。如今他天经地义地成为我们家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不过,他老了,魅力不再,早已吸引不了众人,只好无奈地屈居一隅,期待有幸偶尔被人光顾。

这个陌生人是谁呢?我们管他叫电视。

后来,陌生人娶了一个老婆,叫电脑。

陌生人夫妻俩生了一个孩子,人们给他取了个日本名字,叫智能手机。

可惜,外公没有能够等到陌生人娶妻生子,就已经离我们而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后来,外婆也去陪外公了......

祝愿外公外婆在那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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