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双亲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不知不觉地走过父母的身旁,到了他们的那个年纪。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路边的丁香树依旧开着紫色的小花儿,俞远俞近的香气,带着淡淡的哀伤,那是一个个紫色的回忆。
小时候听妈妈说,抗日战争那会儿,邻居住着一个日本军官,他老婆每天都在门口对他点头哈腰的。有一天早上她家门口忽然来了一个汽车,大包小包地装,然后他老婆和一大堆行李就消失了。没几天抗战就胜利了。
妈妈是个有故事的人。
辽沈战役那会儿“困卡子”,城里没有吃的,就去野地里挖野菜,路上有好多的“倒伏”面目狰狞,吓得腿肚子直转筋。
抗美援朝了,妈妈参加了政府组织的救护队,到医院去做义工。
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有的浑身是血,头上缠满绷带像死了一样,一脸稚气还是个孩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救过来。有的因为疼痛嚎叫着还打人,特别可怕。
妈妈负责护理一个女的志愿军连长。别看人家是个女的,说话办事嘎嘣脆。我妈干活也是不含糊,干净利落,深得女连长的喜爱。重返战场时她问我妈愿不愿意跟她上前线,我妈放不下我爸没去。
我当时就跳起来说我妈傻,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要是跟着去了,说不定上甘岭坑道里唱一条大河的那个人就是你嘞。
我的话把我妈逗得哈哈大笑。她用手指戳着我的脑门说:没良心的,都不要你爸啦。
后来妈悄悄告诉我,说怕上了战场打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哦,原来是怕死啊,我笑话起妈妈来。
文革时期我已经记事了。
爸爸被打成“地富反坏右”,成天挨批斗。有一天突然被造反派带走一天都没有放回来。我妈急了,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造反派头头的家,第二天一早领着我就找上门去。
记得那是一个铁路局家属院,我妈站在人家的门口,敞开了嗓门就开骂一点都不含糊。
讲真,我妈的嗓音有播音员的潜质,豁亮不干涩,圆润还有些醇厚和甜美,就是骂阵也挺好听的呢。
不一会儿,门前聚起一大堆人看热闹。
我妈真是太厉害了,骂人不带脏字还都不重样。你说她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妇女,哪里来的这般“武艺”啊。
整整一天连口水都没喝,把我腿累得都站不起来了,我妈还在那振振有词地慷慨激昂。
造反派头头终于挺不住了,派他老婆下来说不要骂了,马上放人。
晚上爸爸就放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妈改写了她在我心目中“没什么文化”的形象。
妈妈是个特别能干的女人,家里的活她都包了。照顾我爸,把我和姐姐带大,又帮我们看孩子,积劳成疾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最要命的是腿疼,活动半径就是家里到菜市场,哪里也去不了。
医生说她的腿是骨质增生,没有办法,只能用刀切,然后还会长。
为了缓解疼痛,妈妈决定切一次。
这是一个门诊小手术。
陪妈妈坐在病床上,看着医生拿着一个像小铲子似的手术刀,缓缓插进妈妈的膝盖,心抽成了一个木疙瘩,有些上不来气。
求救似紧紧抱着妈妈的胳膊,妈妈的一只手也紧紧地撰着我的胳膊,指甲嵌入我的皮肤都没有感觉。
那一刻觉得我和妈妈融为了一体,共同抵抗着疼痛的暴击。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医生总算抽出了手术刀。
妈妈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让我心疼不已,却毫无办法缓解妈妈的痛苦,只剩下发软的双腿瑟瑟地抖个不停。
那时的我工作忙,孩子小,还没有好好孝敬父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他们就走了,留下了无尽的哀伤。
你说我咋就不知道给我妈买个轮椅,那样就可以推着她到处转转了;多想给老父亲换肾让他多活几年,看看这世间的美好......遗憾的是这一切已经成了心中永远的痛。
路边的丁香花依旧在静静地开放,紫色的小花瓣散发着俞远俞近的香气,那是带着淡淡忧伤的思念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