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内外》

玻璃门把办公室隔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工地的轰鸣——挖掘机的铁臂正把晨光扬成弧线,钢筋工的扳手敲出节奏感的脆响,戴着安全帽的身影在脚手架间穿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拧紧着日子的螺丝。旁人路过,大概只会觉得这片忙碌蒸腾着蓬勃的热气,是工程推进的繁荣景象。

可我盯着那片热闹,视线总会落在工人袖口磨出的毛边、材料堆旁散落的半截馒头、货车司机跳下车时踉跄的脚步上。这些画面像根细针,轻轻一挑,就露出了藏在繁荣底下的绳结——那是记在账本上的工资单,是材料商电话里客气却不容置疑的催促,是三个工地像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我把粮草送过去。

刚才材料商的电话挂断时,指尖还残留着手机的余温,喉咙里那句“放心,这两天就安排”说得平稳,可挂了机,后颈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摸了摸口袋,烟盒空了,就像此刻心里那点底气,被一次次的“再等等”磨得见了底。说不慌是假的,毕竟锅碗瓢盆的声响、老人的药盒、孩子书包上的反光条,都在无声地问“钱呢”。

但真静下来咂摸这滋味,倒也品出点特别的东西。这无力感,像块沉甸甸的铁,压在胸口却也压出了韧性——它让我看清每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日子,让我明白“责任”两个字不是喊出来的,是在钢筋水泥里一步一步踩出来的。邯郸的塔吊还等着油料,天津的模板该进场了,石家庄这边的混凝土初凝前得盯紧养护,哪一样都容不得逃避。

那就不躲了。无力又怎样?咬着牙把眼下的报表算清楚,把能凑的款项理出个头绪,给下家的电话打过去时,声音里照样得带着劲儿。这世上的难事,从来不是被吓退的,是被一点点啃下来的。就像工地的地基,总得先把硬土石块刨开,才能往下扎得深。

玻璃门外的太阳又升高了些,照在新支起的模板上泛着亮。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出去,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踏实。难吗?难。但这难里藏着劲儿——是看着楼一点点长高的盼头,是把每个“等米下锅”变成“有米下锅”的笃定,是就算汗珠砸在地上碎成八瓣,也敢笑着说“再来”的硬气。

日子就是这样,你不怂,它就怂。干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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