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怀刀
1、
我被迫嫁给父亲的仇敌摄政王。
然而最开始嫁给摄政王的是我姐姐,只是她死了。
御史府赔进两个女儿都不够,摄政王依旧把我父亲视作死敌。皇帝也管不住他,只能颁下圣旨让我出嫁。
那天是个高远的日子,云霞辉煌,我的母亲站在门外搽泪,却只能无力地目送我坐上轿子。
我朝她安抚性一笑,慢慢盖上红盖头。视线被遮蔽,喜娘扶着我进了轿子。
轿辇微微晃动,头上的珠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挺直脊背坐着,不敢有一丝放松。
父亲作为文臣中最为固执的存在,早年间就曾激烈批驳摄政王不肯放权,甚至在他外出之际封锁了摄政王府,间接导致身患重病的摄政王妃身死。而今岁月流转,也轮到父亲尝一尝至亲死去的感受了。
我一直都知道,楚朝夕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微妙地笑了一下,他会明白今时今日这个决定有多错误的。
因为我,就是死了又活过来的,摄政王妃啊。
车轿外锣鼓喧天,看热闹的人涌涌。我的眼神流转,下一刻魅惑气息浮起,宛若勾魂。
世人都说摄政王妃景鸢是摄政王楚朝夕一生挚爱,甚至在她身死之后只为了报复才娶了御史府的两位千金,此情实为动人。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轻轻巧巧转瞬可以泯灭的谎言。
楚朝夕根本就不爱景鸢,那些深情无悔,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对另一个人的爱重。
可惜了,我十余年的爱慕,终究只是一场错付。
不过无所谓了,朝来暮去不可拘泥一时爱恨,这是成婚五年,楚朝夕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
不急,不急。且,徐徐,图之。
许久之后,轿辇才到摄政王府门口。我安静地等了一瞬,始终没有人来迎接。略微转了下念头,想来这是他故意要给我的难堪。
我晃了晃脑袋,头上冰凉珠翠摇摇。这么久过去了,楚朝夕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故人相见自然该主动些,我眨眨眼,掀起红盖头,用手一撩车帘迈步走下轿辇。
恢宏肃重的摄政王府映在眼前。匾额厚重,红墙青瓦,檐角飞扬,和当年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周遭惊呼声一片,议论声纷纷,喜娘赶忙来拉我:“娘子怎能自己出轿子,要等摄政王来才行啊。”
我瞥了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怎么,摄政王不得闲,本宫就要等在府外任人指点吗?这丢的可是摄政王府和御史府的颜面,你担当得起吗?”
嘈杂声渐渐微弱,还有人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
见我扣下了这么大的帽子,喜娘连忙退后称不敢。我弯弯嘴角,重新盖上红盖头,扶着贴身服侍的丫鬟章儿进了高大的摄政王府。
府内宾客众多,来往声音混杂。我只安然坐在喜房里,十分有耐心地等待。
一直到黄昏,日落西山之时,楚朝夕才姗姗来迟。室内光线暗淡,我端坐着,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他才淡淡道:“大婚礼仪还未成,现在开始吧。”
喜娘忙不迭领着我出去。两侧宾客涌涌,司仪的声音尖利。
“一拜天地。”我牵着红带一头,磕头行礼。
拜你十年欺瞒之恩。
“二拜高堂。”转身再磕头。
拜你弑父杀母之仇。
“夫妻对拜。”隔着红盖头,我似乎能察觉楚朝夕的视线,冷漠疏离,和往日卓然不同。我弯起嘴角不动声色笑了一下。
拜你百般遮掩之德。
随着司仪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喊声,这场大婚终于在混乱中完成。
2、
喜房里红烛长燃,我扯下盖头安然地坐着,等楚朝夕来与我喝一杯合卺酒。
大婚宴席,红烛,交杯酒。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我收回视线,抚上自己的脸。唯独人不一样了。
景鸢不再是煊赫一时的大周丞相的独女,她变成了温鸢,当朝御史府的二小姐。
我放下手,谁能预料呢?被摄政王珍而爱之的王妃,居然会死而复生,又一次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他。
不过当初醒来的时候可真是吓坏了呢。我的眼里浮现委屈。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家人,陌生的嘘寒问暖,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小小女子差点招架不住。
我拾起床边玉雕团扇,微微摇动,眼神平静。
真是可怕极了呢。
红烛灯火摇曳,滴蜡凝凝。门外脚步声传来,我的嘴角弯弯,我的眼神亮亮。呀,我的夫君来了。
抬眼望去。
楚朝夕一身大红婚服,整个人面如冠玉,上位者森森威压亦不容忽视。
我冲他一笑:“见过摄政王。”
他看着我,唇畔似含春风:“原来温二小姐并不像传闻中对这门婚事很不乐意的样子,相反,倒像是很欣喜啊。”
他唤了我一声,“温鸢,你姐姐不明不白死在摄政王府,你不记恨本王吗?”
温鸢。我抿唇微微一笑。真是个动听的名字。
我温声软语回道:“摄政王言重了,我姐姐是病重而死,是她福薄不能承受王爷怜惜,命数天定,温鸢怎会怨责您呢?”
一番话合情合理,倒噎了他一下。片刻后楚朝夕看着我笑起来:“温二小姐真是个知情知趣的聪明人。”
聪明人?我看着他摇摇头,“王爷言重了,小女子愚笨,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可不是个聪明人啊。聪明人怎么会死活闹着要嫁给狼子野心的摄政王,怎么会拱手让出显赫家族,又怎么会在付出百般情真之后寂寂而死?
景鸢分明是个笨蛋,这世上不会有比她更愚蠢的人了。我的眼里怜悯一瞬。
楚朝夕不再开口,只是移开视线,伸手拿起桌上斟得满满的合卺酒,递给我一杯。
灯火摇曳下男子眉眼工笔描摹,像是画师笔下寸寸细致笔墨,山水洞明,浮云悠然。
我接过他手中的合卺酒,一杯饮尽。离得近了,他的呼吸都和我交缠在一起,暧昧不已。
就像从前一样。一样的亲近温和,一样的细致入微。
我记得夏日热风滚滚时,楚朝夕曾经拉着我去湖中泛舟。莲叶田田,我摘下一片荷叶盖在脸上,睡去。小舟荡开水流,无声无息。
等我醒来时发现他看着我,眼神愣怔。
我那时就在想,他为何要一直看着我。
是不是在计划着如何毁了我的家族如何悄然杀了我如何谋取自己的王图霸业?
湖中水流泛开鲜血,莲叶卷刃寒光,平和景象顷刻碎裂。
我回过神,抬手放下精致酒杯,笑意如春花浓浓:“王爷今夜可要留宿在这?”
楚朝夕看着我,眼神渐渐嘲弄:“不。”
我有些无措地退后几步:“为何……”语气嗫嚅。
他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凑近道:“温鸢,你大可不必摆出这样的神色。你我之间,御史府和摄政王府之间,早就是一个死局了。”
我的眼泪因为疼痛而流下来,脸颊上泪痕浅浅:“好……疼……王爷……”
楚朝夕的眼神很冷,半晌后才慢慢松开手。一脱离他的桎梏,我的身子便软软栽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
他俯视着我,冷冷道:“希望温二小姐以后好自为之。”迈步走出喜房。
我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声不断。然而我笑得眉眼弯弯,好自为之。
温鸢定然谨记教诲。
3、
一连几日楚朝夕都没有来我这里,府上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里都是怜悯,估计在想我恐怕也命不久矣了,毕竟楚朝夕就是这么对温家大小姐温雅的。细碎日光里,我坐在石凳上剪着花枝哼小曲,丝毫没有不悦。
章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小姐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摇摇头,诚恳道:“不生气啊。”
和生死之仇相比,这点羞辱算什么。
章儿不敢再说话,只是问了我一句:“摄政王这般待您,是否该想办法缓和关系……”她迟疑一瞬,脸上满是担忧,“毕竟有大小姐的前车之鉴,小姐你要出了事,老爷和夫人恐怕会伤心欲绝。”
我放下剪子,拿着一簇鸢尾花轻嗅了一下,唇边笑意散开:“是啊,你说的有道理。性命这般重要,我自然不能轻易得罪他。”
日光渐渐攀高,透过树荫洒落在青色枝叶上,花瓣艳丽。我起身拾起一株玉簪花,对唤了章儿一声:“走吧,陪我去见个人。”
古朴华丽的院落外,我仰头看着门上的匾额。
玲珑斋。
笔力透亮,墨迹飒飒,起承转合锋利如刀,是难得的好字。
唇边笑意隐没,我低下头迈步走进去。
摄政王亲笔所写,自然担得起一个好字称赞啊。
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见我进来十分惊讶,丢开手上的丝线蹬蹬蹬跑过来,盛气凌人地问道:“你是谁,怎敢擅自来此?”
我的眼睛瞪大,好凶哦。
我后退一步,瘪瘪嘴眼里热泪滚落:“我只是见这院子华美精致,想着看看而已,你为何欺负我?”
那丫头满脸不可置信,甚至呐呐地反驳了一句:“我没欺负你……”
嗯……我用手帕搽泪,这么不经挑拨啊。
我正想说话时,里间有人走出来,问道:“珍珠,是谁啊?”
我看着廊下来人。青色衣裙,如春风拂面。柳叶眉温柔,容色恬淡。
好美人。
我放下手帕,静静地看着她。
蒋黎黎啊。
终于又见面了。
那唤珍珠的丫鬟见她出来,连忙过去禀报:“姑娘,这人擅闯进来,我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哭起来说我欺负她。”
听她说完后,蒋黎黎才走过来柔柔地问我:“不知姑娘是何人,又为何要擅闯玲珑斋?”
我是何人?
我微微一笑。
是上奏处斩了蒋氏满门的丞相,他的女儿景鸢啊。
是深爱摄政王痴心错付却被日日下毒致死的摄政王妃景鸢啊。
是死去又活过来朝朝暮暮不敢忘生死之仇的御史府二小姐温鸢啊。
脸上泪痕未消,我含着笑意道:“妾身是摄政王妃,不知姑娘是?”
听见“摄政王妃”四个字,蒋黎黎的脸上有一瞬凝滞,片刻后又恢复平静,神色温柔谦和:“我是摄政王府的侍女,见过摄政王妃。”说完便行礼。
我抬手虚扶了一下,有几分不解地问道:“原来摄政王府对侍女竟这般优待吗?竟然可以别院而居,”我的眼神流转一刻,掠过她身后的珍珠,有些惊讶道,“甚至,还有丫鬟伺候。”
我叹息一声,带着几分遗憾:“早知道本王妃就该多带些侍女来,也好让她们享享清福。”
蒋黎黎面色不变,只是说:“摄政王看重,黎黎自然不敢质疑他的决定。”
呀,搬出楚朝夕了啊。
我掩嘴轻笑,“是了,既然是摄政王的决定,下人自然不敢随便质疑。”
我清晰地看见在“下人”二字出口时,蒋黎黎脸上一瞬间的苍白。
珍珠想冲上来,却被蒋黎黎拦住。她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抬眼看着我温声询问:“您来此地有何要事吗?”
要事吗?我摘下头上一支金玉和合步摇递给她,神情傲慢:“本王妃今日见你甚是投缘,这支步摇就赏你了。”语气居高临下,十分倨傲。
蒋黎黎嘴角笑意崩裂一刻,到底还是忍着气接过去了。
“章儿,”我满意地欣赏了片刻,喊了一声。她立马上前,“王妃有何吩咐?”
我的眉眼温柔亲和,声音如泉水叮咚悦耳:“把本王妃今早亲手剪下的玉簪花也赏给黎黎姑娘。”
蒋黎黎的脸上这次很平静,只是接过那株花向我行礼:“多谢王妃。”
我俯视着她:“不必客气,你我如此投缘,日后本王妃若有空,会时常来见你的。”
我碰了碰耳饰,清脆撞击声吭然,转身迈步走出玲珑斋。
4、
夜晚月色如水,洒在窗户上。我慢悠悠地斟着茶,水流热气腾腾,茶香四散开来。
门“咯吱”一声,我回头望去,眼神惊喜。
“王爷,你怎么来了?”
楚朝夕淡淡地打量了我一眼,语带嘲讽:“温小姐何必如此惊讶,连茶具都摆好了,分明早已预料本王会来。”
我放下小巧的铜水壶,大大的眼睛明亮:“这不是更能说明妾身与王爷心有灵犀吗?”
他的神色转冷,走过来坐在几案前,抬眼看着我道:“温小姐果然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我做出害怕的样子,拍了拍胸口,娇嗔道:“王爷在说什么啊?妾身听不懂呢。”
他忽而笑了一下,慢慢道:“温鸢,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我放下手,容色渐渐沉静:“她怎么死的?”
楚朝夕语气温和,听着十分耐心:“是误食了杏仁而死。”
我慢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温家大小姐体质向来不好,饮食需要十分精细。生杏仁有剧毒,她怎么会蠢到自己吃下去?
我的眼神淡淡,唇畔一抹惋惜之意:“那姐姐可真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才会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才会年纪轻轻命丧黄泉。
楚朝夕似乎听懂了,嘴角慢慢僵冷,眼神如刀。
半晌后,他的面容恢复沉静,接过一盏茶吃了口,慢慢道:“所以本王希望温小姐不要和你姐姐一样,好奇不该好奇的人,询问不该询问的事。”
果然是为蒋黎黎而来。我捂住嘴笑了一下,郎情妾意,如此动人,真是让温鸢心折。
我放下袖子一笑,端端正正行礼:“妾身定然谨记王爷教诲。”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半晌后放下茶盏起身离开这里。
茶香氤氲,热气翻腾在空气里。我站起身,忽然止不住笑起来。
真是一出好戏。
我也很好奇,如果五年前那桩大案被人掀开来,朝廷上又会生出多少风波?
楚朝夕,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月色下我的眼神流转,冷诮气息浮现,仿若厉鬼索魂,森森可怖。
过几日恰逢中秋夜宴,楚朝夕让宫里的太监来告诉我晚些记得入宫。
我笑意吟吟地道谢:“多谢张公公。”示意章儿把赏钱递给他。
张公公掂量了一下份量,笑眯眯道:“那就请摄政王妃按时赴宴,奴才告退。”
等人走后,章儿才看着我一脸不解:“为何不是府上管家来通知,而是宫里的太监过来?”
傻丫头啊。我用扇子敲敲她的头:“摄政王权柄滔天,政务繁忙时自然宿在宫中,由宫里的人来送消息,不是很正常吗?”
她喏喏点头,片刻后才想起来问我:“可摄政王这般,陛下他,不生气吗?”
陛下?世人只知摄政王,哪还知道有个高坐殿堂之上的皇帝?
我懒懒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章儿啊,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事,不该问不该想的,就别问别想。”
她“哦”一声,扶着我进了院子。
5、
中秋宴席上觥筹交错,我一个人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任别人若有若无的眼神飘过来,只自顾自吃茶。
宫廷丝竹声声入扣,吭然转音,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我的嘴角弯弯,掩袖喝了杯酒。
许久之后楚朝夕才姗姗来迟,他一身墨色宽袍大袖,风流恣意,翩翩一礼。
“臣有事来迟,请陛下恕罪。”
龙椅上皇帝面容被发冠遮挡,我只能听见他清冷的声音:“王叔不必多礼,入座吧。”
王叔。我抿唇笑了一下,真是个能忍的孩子。居然能对着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楚朝夕喊出一句王叔。
楚朝夕淡然道:“多谢陛下。”迈着步子坐到我身旁。
他靠的近了些,语气依旧冰冷:“温鸢,你今日最好安静些。”
听听这话说的,难道我往常不安静吗?我的眼神浮现委屈,明明父亲一向夸赞我知书识礼温婉纤巧。
我点点头,微微偏过头,语气娇柔:“多谢王爷提醒,妾身铭记于心。”
舞女的身影柔美,丝带在半空划过美丽的弧线,衣裙飘然。
我用手指一下一下扣着几案,懒懒地哼着小曲。
不知什么时候,楚朝夕人已经不在殿内。我的眼神转了转,下一刻起身行礼退出热闹的崇文殿。
夜风微凉,拂过我的发丝。脸上的酒气渐渐消融,我叹息一声,伸手捧脸。
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
当年新婚燕尔之际,楚朝夕常带我来宫中赴宴。那时夫妻恩爱羡煞旁人。谁又能猜到这融融氛围里,竟潜藏着无数幽微心思。
我厌恶地闭上眼。而今想起当年深情,每一幕都是对我最深刻的嘲讽。
景鸢自作孽不可活。楚朝夕又何尝无辜?
所以他才该死。
我蓦然掀开眼皮,眼里冷冷寒光,冰封千里。
身后丝竹声悠悠,我听了片刻,而后提起青色裙子慢慢走下台阶。
宫中景色甚美,在夜色里也难掩其华丽。我慢慢地走在瓷亮石子路上。
许久后,路上宫女侍卫已经不见踪影。我抬起头,一座精巧的亭子呈现在眼前。
我淡淡一笑,迈步走上去。
亭子雕梁画栋,僻静中也不失华贵。我拿起腰间一尾长笛,放在唇边,悦耳笛声流出。
也许是过了一刻,也许是过了很久,一曲吹罢,我放下手中小巧笛子。听见身后有人迟疑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所有故事都从这一句开始。仿佛佛音铮铮,扣响过去尘封往事。流光四散,我的耳畔只有这一句淡淡的“你是谁”。
我回过头去,看见一袭明黄朝服的楚临予。他的面容如玉雕琢,夜色里也十分生动好看。
他的眼神迷惑,又慢慢问了一句:“你是谁?”
芝兰玉树的陛下啊。我唇畔笑容浅浅:“妾身,摄政王妃。”
楚临予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他沉默片刻,才道:“是朕唐突了。”
当年眉眼如画的殿下长成了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我的嘴角弯弯,向他行了一礼,慢慢退开。
背后眼神依旧刺目。
我一步步走回崇文殿。
为什么我知道楚临予今夜会去那座亭子呢?我弯弯唇角,因为当年,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他的皇后啊。
6、
孝贤皇后,聪慧贤德,深为陛下所珍爱。可惜她身子体弱,嫁给楚临予的第三年就因病去世。
在我还是景鸢的时候,曾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入宫觐见。孝贤皇后与我年龄相仿,性子恬静温和。我很喜欢她,便时常进宫去看望。也是在那时,我见到了楚临予。
崇文殿丝竹声未停,依旧悦耳。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其实纵然我未曾见过孝贤皇后,今夜之事也能万无一失。
酒气醺然,我转了转晶莹剔透的酒杯,眉眼绽开笑意。
因为,我是摄政王妃啊。摄政王对陛下百般防范,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只要我想,这满朝文武百官,任何一个人的秘密都可以脱口而出。
我失笑一刻。然而温鸢是个心善可亲的小女子,她只会把森冷寒刃对准她的仇人,旁人滔天大罪都与她无关。
我微微感叹一声,无关呐。
些许醉意涌上脑海,我用手支着头,眼神懒懒。
有人接过我手里的酒杯,淡淡声音洒落:“你喝醉了。”
我下意识抬起头看,楚朝夕刀削般的面容呈现在我眼前。那样好看,那样清晰。再也不是我夜夜缠绵病榻朝暮思念也不得见最终容颜散去的模糊,而是真真切切,在我眼前。
我痴痴地笑起来,用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侧颜。
“王爷啊。”我的眼神含笑,泪光凝结,“我好想你。”我的声音低下去几分,微不可察,“想到日日夜夜都恨不得饮你血啃你肉。”
他似乎皱起了眉头,眼神掠过些微困惑。下一刻,我的眼前天旋地转。他将我抱了起来,向不知何时回到殿内端坐于上的楚临予道:“陛下,王妃喝醉了,臣就先行告退了。”
借着模糊人影,我感觉到一丝复杂目光投射在身上。半晌后才听见楚临予清冷声线:“允。”
我勾起唇角一笑。
你看,世间的男儿是不是太容易移情别恋。只要年轻貌美能够吸引目光的女子出现,他们立刻就能忘记共饮合卺酒的发妻,迷恋眼前动人心的小女子。
我掩唇一笑,哦我说错了。此刻拥我在怀的摄政王就是个例外。人家可是十年如一日,始终记挂一个人呢。
我的眼神转为惋惜,用手抚上心口,真让人心痛,怎么他就是不肯爱一眼身前人呢。
楚朝夕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步伐顿住,低头淡淡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
我弯弯嘴角,轻声细语小意温柔:“妾身觉得王爷的怀抱甚是温暖,倒叫妾身想起了旺财。”
“旺财?”他挑眉问了我一句,“那是什么?”
我勾唇浅笑,潋滟花色在幽幽月色下徐徐绽开:“那是,妾身养的一条狗。”
如我所料,他的面色慢慢僵住。半晌后才道:“你不必激本王,到时候后悔的还是你。”
是吗?我将头懒懒埋进他怀里,安静一瞬睡去。
抱着我的男人慢慢收回凝视着我的视线,迈开步子。身侧玉佩叮当悦耳。
7、
清晨醒来的时候章儿正捧着一瓶花进来,我懒懒地支起头,问她:“这是什么?”
她似乎没想到我现在醒来,踌躇一刻才道:“禀王妃,这是摄政王让奴婢放进来的。”
楚朝夕?我用手指敲敲眉心,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这是在示好吗?
我忽然笑了一下,真是有意思。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居然肯俯身向小女子示好。让我猜一猜,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
昨夜丝竹悦耳,美人舞姿清丽,殿内酒气萦绕……他说要早些离席,黑色衣袍飘落……
我的眼神凝滞一瞬。
我知道了。
是那个称呼,那个本不该由御史府二小姐说出来的称呼。
我起身踩着绣花鞋下床,如云衣裙拖曳。我攥紧手指,神情凝重。
醉酒之下一句“我好想你啊”,恐怕让他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从前日光和顺,我站在桌前,他握着我的手作画,澄砚纸上兰草丛丛。那时他从西域得胜归来,我轻叹一声:“这么久才回来,王爷,我好想你啊。”
他那时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肩窝,呼吸浅浅:“阿鸢,我也很想你。”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当年多深情,如今就有多嘲讽。
我恨恨地甩落案桌上纸笔,他愿意想什么就想什么。
章儿听见声音匆忙放好花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我:“王妃,你怎么了?”
我平复着怒意,淡淡道:“没什么,你去把那瓶子砸了丢出去,我不想看见它。”
她愣了一会才恭谨道:“是。”
用过早膳后我回到房间里,那瓶刺眼的花枝果然不见了。我随意挑了本书往摄政王府后面的竹园子里走去。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当年嫁入摄政王府,我最喜欢在竹林中抚琴。楚朝夕那时总会在一旁舞剑。修长竹叶洒落,园中风声呼呼。
我们也不是没有好时光。
少年夫妻情意绵绵,在京城中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当年的我不会知道,在他动人的眉眼下竟藏着满腹祸心。
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我收到兄长的绝笔血书。那时我才知道相府已被灭门,而数年前的一桩案子被掀开来。
先帝重臣太师当年因景丞相递上叛国证据而被处斩,府上壮年男子一律杖杀,十岁以下男丁流放漠北,女子没入教坊司。一时之间天下哗然。
而楚朝夕却在多年后费劲心思为太师翻案,甚至不惜污蔑我的父亲是为一己私欲才伪造证据致使太师府满门抄斩。
因为他的挚爱蒋黎黎,正是太师唯一的嫡孙女。
先帝去世后幼子登基,楚朝夕把持朝政。满朝文武对这桩翻案皆不敢有异议。
而他,在宫门外的雪地里跪了一夜,请求皇帝赦免他的妻子——丞相之女景鸢。
天下人无一不赞颂摄政王深情,说书人甚至将其编成评书,在茶楼里日复一日地说给百姓听。
大义灭亲也难掩痴情。时人无不感慨于他的心意。
而深闺中的景鸢只能咯出一口血,将兄长的绝笔信慢慢撕碎。单薄身姿在冬日里颤颤。
我闭了闭眼,不要再想了。
我攥紧手指,指甲嵌进肉里。不要再想了。
是他,罔顾人伦,杀害妻子,逼迫岳父,只为成全自己一腔心意。
是他楚朝夕畜牲不如。
他该死!
我睁开眼睛,面前竹林青翠,叶子“沙沙”摇动,一如往昔。
我用力捏住泛黄书页,微微一笑,容色静美。
这里啊。
这里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而现在,我要去找到它。
8、
竹林中清幽自在,偶有鸟啼声传来,片片窄叶飘落,恍若花落。
我用书卷敲了敲鼻尖,唇畔笑意若春风。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可惜啊。我叹口气,来这里的人不一样了。
我微微提起裙摆,牙白色的妆花长裙在竹子掩映下别有一番韵味,如同团扇上的古代仕女图,楚楚动人。
在哪里呢?我耸耸鼻尖,大大的眼睛好奇。
当年匆忙之下让贴身侍女跑出院子藏好,她回来告诉我藏在竹园的石板之下。重重危机之下,甚至没有留给她说出具体位置的时间。只是还没等我去取,我就病重而亡。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有机会来拿。
我的神色感慨一瞬,你说这叫不叫天道好轮回。景鸢死了,可她还是回来了。
我晃晃脑袋,慢悠悠地走在偌大竹园里。只是竹园石板许多,我找了半晌也没找到。
在哪里呢?我好奇打量着。
竹林一角石板罗列,我顿住脚步。片刻后眼神绽开点点笑意,俯身拿出泛黄薄薄纸张。
找到了。我微微一笑。
身后有个淡淡的声音道:“你在找什么?”
是楚朝夕。
我的嘴角僵住,我的神情凝滞。
我攥紧手指,脑子里飞快转动着。
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干嘛,可是要怎么解释他才不会怀疑。
我敲敲石板,哼唱着吴地悠扬的调子:“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抬起头嗓音甜甜道,“我在捉蟋蟀呀”
楚朝夕的眼神复杂,我起身看着他,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王爷不知道吗,蟋蟀最喜欢呆在石板底下了。”
他看着我,神色慢慢变得痛苦,良久之后才呆呆地点头,对着我扯出一个笑:“我知道……”楚朝夕的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里,“她,也这么说过。”
我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歪了歪头:“王爷口中的“她”是谁呀?”
他朝我一笑,神色渐渐平静:“没有谁。本王还有事,你随意便是。”
我站在清幽竹林中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似乎因为太匆忙还带上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冷冷一笑,脸上甜腻的笑容碎裂,只余眼底的厌恶。
他竟然还记得。
我用力捏住手中书卷,眼里生出磅礴怒意,他竟然,还敢记得!
年少时我入宫参加宴席,去御花园玩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小小少年,低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为了哄他开心就唱吴地的民谣给他听,还提着小裙子去石头底下捉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无以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遥远的回忆里稚子摇头晃脑声音清脆,天光大亮岁月安宁,那时多好啊。
后来回府问起母亲才知道那个小小少年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叫楚朝夕。
只不过惊鸿一瞥,命运的轮盘就徐徐转动起来。缘起缘灭,不过一刹那。
我放下胸前书卷,慢慢迈着步子走出青翠竹园。
他现在这般作态,是终于对自己的亡妻有了一丝愧疚吗?
我微微一笑,可是,她不会原谅他的,永远不会。
9、
过几日是楚朝夕的生辰,府上的人都为之忙碌准备着。我只闲闲地待在院子里,偶尔出门走一走,不过半刻也就回来了。
章儿倒是有些忧心忡忡,苦着小脸问我:“王妃,您不需要替王爷操持一下生辰吗?”
我敲了敲她的额头,唇畔含笑:“傻丫头,这府里有的是想为他尽心的人,你家主子啊,可没有兴趣掺和。”
她迟疑了一瞬才问我:“您说的……可是那日玲珑斋见到的女子?”
日光透过云纱花影洒落在小小闺阁里,甚是好看。
我抬头赞叹道:“章儿真是机灵。”
可我这么说也没有安慰到她,她甚至皱着眉,半晌后才小心问我:“王妃你不生气吗?”
夫君在成婚前就金屋藏娇,任凭是哪个女子都会不满吧。我拾起桌上圆月形的黄铜镜转了转,莲花雕纹,点翠镶边。
镜中一闪而逝美丽却陌生的容颜。我微微一笑,可是和成婚之后背叛妻子相比,处在这个身份的我,已经算是得到楚朝夕的怜悯了。
当年太师一案翻供,我本以为他会昭告天下迎娶蒋黎黎,可是他没有,只是对外封锁住太师府嫡孙女的消息,甚至让她做了这摄政王府的侍女。
从前我不懂,现在才算参悟几分。对迷恋权力的他来说,倘若一翻供就迎娶太师之女必然会遭受攻讦。所以他才隐忍不发。
只不过。我放下手中黄铜镜,扣在桌上轻轻“啪嗒”一声。我原不知道蒋黎黎竟这般好气性,能忍这么多年。
从前当摄政王妃缠绵病榻的时候,蒋黎黎也曾身着华丽衣裙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她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眼神淡漠,红唇微张:“景鸢,你还是输了。”
我知道她喜欢楚朝夕,然而他最后娶了我。
我那时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喜房里,只一心等着我的心上人。
我不知道他原来一分一毫都不爱我,他只是需要得到丞相府的权势。
可那时的景鸢真傻,她什么都不懂。
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终究是我景鸢一败涂地,满盘,皆输。
我蓦然一笑,眼神流转伸手拂过美丽容颜,可是温鸢,她,不会输。
很快就到了楚朝夕的生辰,一堆朝臣带着贺礼来赴宴,我坐在位置上懒懒支着头看这一出戏。
楚朝夕喝了许多酒,步子有些趔趄地走向我。然而声音还是清醒的:“你来了。”
自那日竹园一见,这是我再一次见到他。如刀刻一般的眉眼和轮廓,依旧好看的不得了。
我拿起瓷白莹润的酒杯举高,眼神含笑:“妾身恭祝王爷生辰快乐。”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许疑惑升腾起来。然而他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坐在我身旁看厅中舞姬飞舞。
我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桌面,余光里有人转过头来看我。
“温鸢……”楚朝夕突然喊了我一声,我歪了歪头朝他一笑:“嗯?”
“你,让我觉得很熟悉。”他迟疑了片刻才道。
我笑起来,却是淡漠的语气:“是吗?”
他似乎有些烦躁,冷静片刻才问我:“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何如此说?”
我用手拄着头嘴角弯弯看着他:“王爷无非就是觉得妾身像您早逝的王妃罢了,这”我伸手慢慢抚上他的衣领,缓而又缓,抬眼冲他挑衅一笑,“可一点也不难猜啊。”
楚朝夕眼里的复杂神色慢慢淡去,他朝我慢慢一笑:“温二小姐当真是机敏如妖。”
不敢当啊。我收回莹白的手,端端正正坐好。
门外有尖利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大臣们纷纷起身,跪拜在地高呼“万岁”。身如玉树的陛下嗓音清冷:“众卿平身。”
随后他迈着步子朝上首而来,楚朝夕起身想要行礼,却被他拦住,天子甚至微微一笑:“王叔不必多礼。朕是今日处理好公务,特意出宫为王叔庆贺生辰的 ”
我弯起唇角不动声色笑了一下,正要慢慢退开的时候,楚临予喊住我:“王妃也不必多礼,今日只当是家宴,无需拘束。”
我抬头看他,芝兰玉树的帝王一笑怦然,恍若火树银花齐齐绽放。
10、
上座的帝王悠然喝着酒,楚朝夕在一旁陪侍,面色平静。我瞧了一瞬移开视线。
半晌后脑袋渐渐涌上一股酒气,我摇了摇头,站起身对章儿道:“我出去吹吹风醒酒,等会就回来。”
她乖巧应声“是”。
殿外寒夜有风,耳畔轻盈发丝被吹动,脸上滚烫的醉意也消退不少。我抬起头看了眼天上圆月,皎皎银辉,恍若仙境。
我慢慢地走上回廊,脚步略有不稳。
许是过了一会,转过长廊一角时我撞入一个人的怀抱,清香四溢,格外好闻。
我懵懂地抬头看着来人,脚步绊住,一时不防,两人齐齐撞进回廊一间客房里。
朦胧月色下,楚临予朝我粲然一笑:“朕竟不知摄政王妃如此勇猛。”
亲密相依姿态下,一柄寒刀森森架在他脖颈处,冷铁幽光闪烁。
我的嘴角弯弯,似是无力般靠着他,娇嗔道:“陛下真是谬赞了。”眼底清明,哪有一丝醉酒之意?
话虽如此,匕首依旧放在他脖子上未曾收回,而我看着他言笑晏晏:“陛下啊。”
他亦是一笑,容色在月光下昳丽如芙蓉,他伸手捏住我的指骨,轻揉慢捻,暧昧异常。
我看了他片刻,忽而一转收回短刀,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肩头,娇软身子贴紧。他只挑眉瞧着我,什么也没说。我低低地笑了一声,微一侧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呵气如兰:“楚临予,喜欢吗?”
他喉结微动,眼神慢慢凝聚成漆黑潭水,唇齿间溢出一声浅淡嘤咛。
男人动情时也依旧好看,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凌虐的美感,我有些兴奋,示威一般把柔若无骨的手探入他的衣领。
楚临予的眼神微动,抬手就扣住了我的手腕,唇角凝滞:“温鸢,你适可而止。”
原来还知道我是谁啊。我勾唇一笑,脑袋靠在他怀里蹭蹭撒娇,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可是我不想停呀。”
他像是被噎住了,眼神慢慢变得不对劲。我抬头看着他一笑,唇瓣印上滚烫肌肤,一寸寸碾过他的锁骨,辗转。
他闷哼了一声,唇下皮肤越发滚烫。
许久后我才离开他,伸手理了理衣领,替他掩住锁骨上的暧昧痕迹。
我叹息一声:“乐不思蜀啊。”
楚临予嘴角僵住,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笑眯眯地靠在他怀里,小小的手抓住他的掌心,放进去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他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攥住了我的小指,慢慢摩挲着。
啧,真是黏人。
我站直身子朝他一笑:“我回去了。”他只静静看了我一会,道:“好。”
我晃晃脑袋推开门走出去,得意。
生辰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章儿告诉我楚朝夕喝了许多酒,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我“哦”了一声,懒懒地转着腰间璎珞。
她顿了半晌,才咬牙回我:“摄政王执意要去您的房间,奴婢拦也拦不住。”
我停下动作,眼里厌恶一闪而逝。迈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床榻上果然躺着一人,墨发散开如云,眉眼若刀刻。
我瞪着他,这人到底是真醉假醉?莫不是借着由头想来这里耍酒疯?
想了想我还是半蹲下凝视着榻上的男人,戳了戳他:“喂!楚朝夕,你醒醒!”
没人回答我,房间里无声无息,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我皱起眉,真醉了?
床上的人睡颜安静,似乎沉入一个遥远悠长的梦境里。
我站起身,神情淡漠。想睡就睡咯,随你。
反正整个摄政王府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