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在西洲上游不远的地方,居住着一户姓连的人家。连老爷一女一子,女儿连惜儿是个远近闻名的美貌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慕名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无奈何惜儿早已名花有主。
惜儿的未婚夫是一个叫梅若风的公子。梅家和连家是世交,若风和惜儿自小便订有婚约。小时候,他们曾经一起去西洲看梅花,一起在乌桕树下玩耍,一起去南塘采莲。但后来梅家因事业搬去了江北,两人便多年不曾见面,但两家不时有书信来往。去年夏天,梅公子曾过来提亲,两人度过了几天美好的时光。但自他离开后,不相见已经一年了,惜儿一直靠着美好的回忆在安静地等待他的归来。
与梅公子见面的那一天,惜儿一直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晴好,一早上喜鹊便在枝头喳喳地叫着。早晨惜儿的姐妹们就来盛情相邀,要她一起到南塘采莲。惜儿禀告过父亲,带着侍女小莲同行。穿行在田田的莲叶间,伸手采下莲花,嗅着它的清香,感觉神清气爽。一上午尽兴地玩耍之后,她们怀抱几枝莲花愉快归来。刚进家门,小弟便神秘地跑来相告:梅姐夫来了!父亲请她过去相见。
时隔多年的再相见,让惜儿的心兀的紧张起来。走进厅堂,惜儿一抬头,一位俊美的公子出现在眼前,惜儿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无意中目光对上他的眼,她羞涩地低下头轻嗅手中的那朵莲花。此时的惜儿,着杏子红单衫,两鬓稚嫩如雏鸦,她的容貌比手中的莲花更姣好。梅公子瞬间惊呆了,多年不见惜儿竟是出落的如此可人。连老爷夫妇等人见他们如此模样,便都借故离开了,只留下小莲一人侍候着。
儿时的往事,曾经的快乐时光,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很快他们便不再有陌生感。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一直到连老爷派人过来请梅公子共进晚餐,两人才发现天色已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若风除了陪连老爷下棋聊天之外,有时也和惜儿相伴。他们去一起南塘赏莲,一起划船去西洲游玩。还记得暮色四合的归途中,看到伯劳鸟孤单地飞,听到风吹动乌桕树的叶子。这凄凉的情景却丝毫没有引发他们的忧伤,在相爱的人心里,只有欢乐呀!
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几天后梅公子要回去了,他要准备进京赶考事宜,并与父亲商议与惜儿完婚之事。惜儿心里真是万般不舍,但是却又无法阻拦,想想再等些时日就会与梅公子长相厮守,心中也感觉很是甜蜜。
那一天,她和小莲及小弟一起送梅公子到西洲,分别之时两个人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直至梅公子登上大船,惜儿才感觉有很多要说的话儿还没有说,但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孤帆远影碧空尽”,心中掠过丝丝愁怅。
回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此时再听到风吹过乌桕树的声音,看到伯劳鸟飞走了,惜儿的心里多了一些怅然,此时一别,相见何期?幸得梅公子别前一再表白“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惜儿也真情相许:“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自分别之后,惜儿就一直在期盼再相逢,幸而梅公子常有书信捎来,可解她相思之苦。时光如梭,转眼旧年已逝,新春又至。可梅公子却没有早早归来,近来就是书信也不曾收到,但惜儿相信梅公子是个守信之人,若不是有事耽搁,定不会如此。连老爷也感觉不安,派人去江北打听。不久那人回来了,说是梅公子进京途中,遇到战乱,有所耽搁,此时尚未平安回到家中,讯息也不曾相通,梅老爷一家也是忧心忡忡。惜儿的心瞬间狠狠地疼了一下,但她终又相信她的梅公子不会有事的。
一个春日的午后,有暖暖的风吹过。惜儿在院中倚着栏杆看书,心思却也不在书中。正巧有小姐妹来相邀:“一起去看梅花吧,西洲的梅花开得正好。”她是喜欢梅花的,何况那里还有和梅公子相伴赏花的记忆,于是她打起精神前往。
西洲的梅花开得正盛,恍然间惜儿似乎见到梅公子出现在花树下。仔细揉下眼睛,终于发现是幻觉。临回时她小心地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连同昨晚写下的书信交付与驿使,寄给江北的梅公子,希望他平安回家后能够见到书信,读到她的思念。
可是时光悠悠然的向前走,梅公子没有来,信也不曾至。可惜儿呢,只是默默地等着,不曾有过丝毫的怨恨。很快又是一年莲花开的日子,去年此时他们约定,今年会去共赏莲花,一起采摘莲子。惜儿的心渐渐急切起来,她常常呆在院子里,听到门环响动声,会和小莲抢着去开门,因此常常被小弟取笑,她常常是羞红了脸。
那一天隐约听到有轻轻地叩门声,她又匆匆打开门,门外并无一人,原来是风吹门环响,她难为情了,想着小弟又要取笑自己。便喊了小莲,说是要去采莲。小莲见惜儿小姐难得愿意出去,便急急跟着同行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来到南塘,看到有少女划船前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惜儿的心被思念溢满,时而低着弄着莲子,若有所思,却不曾采下一枝。小莲看惜儿的模样,忍不住心疼。便劝她回去。
回来之后,惜儿看到西洲的天空飞过许多大雁,禁不住又心弛神往,这些南飞的大雁可曾带来梅公子的消息。梅公子你可看到惜儿给你的信?你可安好?怎么连信都不捎来一封?
惆惆怅怅地往回走。但是,她坚信,他没有忘记她。此刻的梅公子究竟身处何方,境况如何?她的期盼中又增加了几多的担忧和不安,她多么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呀!她登上高楼,向江北,向他所在的方向眺望。
她那明润如玉的纤纤素手,轻扶在栏杆上,眼睛望向远方。她那安静的样子,在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小莲没有来打扰她,只是轻轻地走上来递给她一杯茶,又悄然下去了。是呀,让她静静地呆一会儿,去想念她的梅公子。
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望着。夜幕已经把她笼罩,只看到她如玉的手指紧贴在栏杆上。秋天的夜已经很凉了,贴心的小莲为她披上衣裳,把她劝回房中。她移步到了室内,但是,仍然卷起帘子继续眺望。
可是,她能看到什么呢?除了辽阔的天空,就只有那无边无际的江水在悠悠地东流,亦如她不尽的思念。可她坚信,梅公子此刻也如她一样,在痴痴的思念中饱受折磨。她唯有不断地祈祷:知我意的南风呀,请帮忙将我的这份思念带到他的梦中去!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千回百转,百转千回,惜儿对梅公子的思念不曾削减过半分,她无怨无悔思念着他。正如有人所说“在爱面前,我们往往都是手足无措的孩子,束手等待就擒。”纵使思念有如决堤的海,也定不负相思意。
两千年后的我们,不知到惜儿可曾等到梅公子安然归来,但惜儿最真纯的情感,总是能够打动读过《西洲曲》的所有人。大家都会在心里祝愿,祝愿那个娇美的女子,她的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附: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