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九点时下楼，还是平时穿的羽绒衣，里面还是那件一千六百买的羊毛衫，腿上套着森鹅的带膝盖加棉的厚秋裤外加牛仔加绒裤，平时总唠叨太厚了，不过又不想换来换去，就这么一冬天穿着，今天却感觉透骨的寒冷，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在身体里钻来钻去，我都怀疑着羽绒衣羊毛衫牛仔裤等等都是冒牌货。
实在是太冷了！女儿拖着行李箱，穿着加厚的波司登羽绒衣，却瑟缩着身体，缩肩弓背，嘴里直喊冷。我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去接女儿的行李箱杆，感觉手指尖冻得生疼。女儿推开我说，不用，我自己来。我几乎是靠本能又马上把手藏回兜里。路过门口的超市时，女儿进去买了两瓶矿泉水，上车坐下。我跟在她身后，开车门时注意到车身周围的柏油路边结了斑斑点点的白霜，像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般。爱人也拎了两瓶上来，顺手插进工作台中间的圆洞里。女儿坐在后面，我坐副驾。爱人发动车，车突突突地响起来，车身轻微地抖动着。爱人搓搓双手，慢慢启动，车里浮动着白色的哈气，一丝一缕一股股，轻烟似的升腾飘散。我说，真冷。爱人说，一冬天都没见着白色的哈气，现在倒有了。我问多少度，爱人斜眼看了看说，零下十度。刚刚出门时吃了一个煮鸡蛋，有点渴，问爱人要他准备好的水杯里的热水，才发现出来得匆忙，三个人谁都没拿。我只好顺手拿起一瓶矿泉水，还没喝就不觉哎呀失声，水瓶冰冷冰冷，这可怎么喝呀！孩子在后面幽幽地说，你小口喝，慢慢在嘴里暖一暖再往下咽。我按她说的，抿了一小口，冷水冰得牙疼，口里含了半天咽下去，感觉一溜管道都被冰到了，进入胃里凉凉的好半天都暖不回来，于是再也不敢喝第二口。
好冷！一九二九三九没碰上这么冷的天气，这立春了，倒天寒地冻起来。
冷车慢慢行驶一段路，像面缓缓发醒了一样，渐渐轻快。车里的空气也因空调暖和起来，太阳冲破云层，发出万道光芒，有几道像出鞘的利剑穿过车前玻璃射进车厢，刺得我睁不开眼睛。阳光水一样洒满驾驶室。身体渐渐暖和，衣服蓬蓬松松轻轻柔柔罩在身上。我把矿泉水举起来，打开瓶盖，想让里面的冷水融化在阳光博爱的柔情里。爱人看见了说这样晒太阳热得慢，热量都散发了。我反驳说这样热得快，因为热源不仅仅来自于太阳，还来自于车内温度，我要让瓶里的水温迅速和车内的温度融会贯通。爱人继续反驳，说如果一块带包装袋的冻肉和不带包装袋的冻肉一起放阳台上晒，带包装的化得更快。孩子听见我们吵吵，缠缠绵绵悠扬婉转一声哎呀，千转百回，我们都住了口。不过水瓶还是按照自然规律慢慢温暖起来。
车子飞驰，车前方的天空也在飞驰，白云也在飞驰，前面黛色的山也在飞驰，右边远处黑煤堆一样的山一闪而过。一片片的松树长得又高又密，苍苍茫茫。山洞过了一个又一个，走过好多遍，每次我都想数清楚多少个，每次都没数清楚。爱人说别数了，二十七个。我撇撇嘴，不以为然，轻轻地反驳，你怎么知道？车在山洞里驶过，灯光朦胧，晃得人眼晕，前面行驶的的货车小轿车，两旁飞速奔跑的洞壁，洞壁上的灯，拱形的洞顶，幽幽暗暗又狭窄逼仄的环境，让人觉得像极了电脑游戏里的模拟开车。我说，这和游戏里的感觉一模一样。爱人说，是啊，可是游戏可以重来，人生不能重来。
走过了苍山隐隐，穿过了山洞重重，驶上了黄河大桥。桥下黄河水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河水细细，小泊池似的毫无生机。我说，这是我俩情意要断了吗？不是说“要想我俩情已断，除非天塌黄河干”吗？爱人笑笑说，就是呀！这天气，反常啊！
“给姐姐打个电话吧！”小女儿在后面说，“姐姐不知道我今天走吧？”说着已经拨通了，大女儿在那边惊叹一声，你要走啊？拿上饸络机了吗？小女儿又文文静静一声，哎呀，忘了。这俩闺女，大的给我买了新的插电可以用的饸络机，让小女儿走时带走旧的；小女儿看我拖地辛苦，往上下单买了自动拖地机。虽然我最后都要给她俩报销，往往比我自己买还贵，不过这为我着想、怕累着我的爱心，还有母女姐妹深情是无价的，应该感到欣慰。
知道我们去哪个高铁站后，大女儿又推荐一个附近的河南老烩面馆，位置发过来，小女儿开导航，甜蜜的女音一路指导着爱人，像那家饭店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