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推了一下眼镜,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鼻梁上滑过,然后啪嗒掉到桌面上,又蹦跳了几下,直到撞到本子的侧面才停下,郑乾把那滑溜溜的小东西捏在手里,透明的还有绿色的铜绿,他才意识到原来是眼镜的小托片掉了,连接眼镜和拓片的塑料露着尖利的缺口,整个断掉了。
郑乾把它丢到垃圾箱,照例把眼镜带上,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一边拓片仍然努力把眼镜撑起来。
但是,时间久了,鼻梁仍然被压得生疼,缺少了拓片的缓冲,只剩下的黑色金属块,会刺到肉里。
没有法子,仍然需要把那个小拓片,他蹲到垃圾桶前,把吃剩的骨头,塑料袋,还有几颗年前的红色棕色绿色的巧克力糖丢到一边,像被陈列的器官,明明已经属于垃圾桶了,还要硬生生的把他们从它身体里扒拉出来。
而且东西一旦进了垃圾桶,就被贴上了垃圾的标签,虽然微生物细菌还没来得及入侵,但是郑乾仍然闻到一股恶臭。
有人从远处咚咚咚地走来,郑乾伸进垃圾桶腹地的手停下来,他的脸在烧,应该怎么办,他旁边有桌子,身子只要轻轻一滑,就能躲到桌子旁边,这样别人就没法看见,他的左手甚至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他要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他以为只要挡住脸,就没法看见,没法看见别人正在看他,但是他们肯定会认出自己,看,啊郑乾在捡垃圾。但是,遮住脸总比不遮要好,起码自己的脸还能在手的保护下掩盖一块起来,不用全部暴露在对面灼热的目光下。
郑乾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后背和脑门全是汗,他的手与垃圾桶套着的塑料袋粘在一起,他波冷一下手,塑料袋就跟着扯动,哗啦啦地直响,一声声扭着他的心。
郑乾这时才察觉到周围是如此静,为什么旁边打电话的同事已经不说话了,空调肆无忌惮的吼声变成了呢喃,就连拉着的小推车也个啦啦地变成了悠远的回响,这个世界好像被遗弃了,就像丢在垃圾桶里的骨头和破纸袋子。
郑乾微微抬起眼睑,他从眼睫毛的缝隙里细心观察,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人忽然间就消失了,他的心沉下来,然后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锤着腰,换股整个办公室,确实没有人呢,他再次确认。空调又开始嗡嗡叫了,他瞥到会议室开了个缝隙,有白莹莹的光透出来,开会去了吧,郑乾心里嘀咕到。
这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继续蹲到垃圾桶前,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出来了,陈列在一边,那颗透明的拓片安安静静地躺在塑料袋的一角。他又把骨头,塑料袋丢进垃圾桶,远处几颗红色绿色棕色的巧克力糖,他本无意再把他们丢进去呢,但是他站起身来,那几颗糖却像绽放在荒原上的野花,是如此地艳丽,太扎眼了,他又一颗颗把他们丢进去,这样垃圾桶又是原来的样子。
周围也是灰蒙蒙地,人还是那些人,闷头坐着自己的事情。
唯一不方便地是眼镜,郑乾只能把拓片加载眼睛黑色方块和鼻梁之间,他每次都把拓片的事情忘记,又拖一下,又转一下,拓片又蹦跳着跑到地上,钻进笔记本下面,书包的缝隙里。
郑乾干脆把眼镜摘掉了,周围全都蒙上了纱,一个东西忽然分裂成了无数个,他们相互纠缠在一起,把整个世界都折腾地支离破碎,灯开出了花,一片片一朵朵白色的雪花,闪着光芒,向四周炸裂开来,然后一朵朵又重合在一起,良成一片,周围就像开起来烟火。
郑乾只好把眼镜带上,灯还是灯,桌子和椅子又变回了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