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初中开始,就住校了,每周回去一次。那时大多数家庭条件都不好,没有坐车的资本,也没有自行车可骑,一到周五下午三五成群的小伙伴相约步行回家,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虽说有半小时的路程,也没觉得累。
每次一到家,父亲总是催促我:“去看看你爷你奶去,老念叨你呢”。
其实我打小就隔三差五去看看爷爷奶奶,有时候跟父亲一起,有时候自己去。就这样养成了习惯,延续到上高中、上大学、结婚,每次回到家里,就到爷爷奶奶那里看一看。
不知道从哪年哪月起,爷爷的腿脚就不好使了,走路很慢,也得了白内障,离得远看不清楚来人,当然耳朵也聋,嗓门不拉高到一定声调,他听不清楚。
放假回家一般都在傍晚,我赶去探望的时候,爷爷一般都在堂屋靠里的桌旁坐着,瓦房屋里微暗,看不清楚他的脸,进入院子里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但我踏进堂屋门槛的那一刻,总能看到爷爷咧开嘴笑着说:“呦,娃回来了”。
也有时候,爷爷是坐在大门外,远远地看着我朝他走去,就大声问:“是燕康回来了吗?”然而这个时候距离不近,又不能不答应他,我就大声吆喝着回答道:“是哩呀!”
那是只是意识到他们岁数大了,简单的探望是我的孝心,能了却他们的记挂,换来他们的一份心安就好了。
现在脑海里再浮现那副画面,才明白爷爷的张望是在等待啊。我们共同的默契是我来,他在那里,或许那周我没回来,他还在那里。
已记不清从何时开始被爷爷和父亲允许喝白酒,反正是比同龄人早很多,可能他们觉得喝白酒是成长为男子汉的一种标志吧。
自此之后,每次去看爷爷,他都会说:“娃,喝一杯吧,你去给酒瓶拿出来,你自己倒一满杯,给我倒半杯,柜子里有饼干当个肴(土话里念xiao)。”接下来我们会聊着天,喝着酒,喝完后他会夸我长大了,酒量比他好,其实我心里对喝白酒一直还是略有抵触的。
有时候我特别不想喝,需要几番推辞才能挣脱这个礼遇,甚至有时候弄得我很生气,埋怨道:“咋非让我喝酒呢?”
这个时候爷爷脸上会闪过一丝尴尬。他也挺难过吧,一杯酒一块饼干是他表达与我亲近的唯一途径,是他能拿出手来的最佳款待。可惜,那时候想不透这一层。
两年前,爷爷去世了,下葬后的下午,我坐在院子里,脑子里不断地浮现他坐在大门外与我大声问答的场景或者在堂屋里笑呵呵地跟我喝酒的画面,一时间淌泪不止。
紧接着奶奶被姑姑们接走,爷爷家的大门就锁上了。院门上了锁,还好记忆能带出来。只是我极少再踏进那个院落,人去楼空的萋萋然难以消受,不如留一份温暖在心底吧。
现在也时常有酒宴,与长辈,与亲人,与朋友,多也气氛热烈,欢乐不断,但依然觉得少了些味道,凝神细想,爷爷是把酒当做最好的米粮给我以下炊,其余酒宴的对饮是生活的调味剂,淡了点口味也捱得过去。
我想,如果爷爷能活到现在,我每次回去铁定会主动要求再多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