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人,我怎么也追不上。
我的加速,并不能缩短差距。我提气发力,誓要超了他去。终于,他慢了。我刚想惊喜,忽地发现他欲隐,且小了下去。
我飞速,几乎要抓了他的后背了。霍然,前面裂开一个大坑,他跳了下去。
坑门欲合,我使力推开。是墓道,干净不暗。燃着的蜡烛,照着并不老旧的棺木。
旁边,是一树开着的梅。也有骨朵,如我在寒野溪头的所见。
他在棺木前坐下,有石凳。他对着它笑。
我去推那棺木,并没有受到他的阻挡。棺盖似乎自动,缓缓退向后边,里面的一切都清晰了。
里面躺着一个真真的我。
我摸摸自己的头颅,我还在啊!我很想笑,但看那死者闭着的双眼,皱着的眉头,黑阒的面孔,我忍住了。我推了推他:“老兄,醒醒。”
果然,他睁开了眼,翻了个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甚至展开着双臂,伸了一个很舒服的懒腰。
忽然,他看见了我。他真是我,我的眼珠,我的鼻梁和牙齿。这世上不会有超真的仿制,他一点不差地就是我。
他大惊,坐起。他上衣滑落,光背了。他看了一下我,猛地跃出,碰到了梅树,摇落的花瓣撒落在宽宽的墓道。
我哪里容得了他的逃遁,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松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哪里有自己限制自己的自由?松开,我要出去奔咱的使命。”
他把我叫“咱”,看起来他真是我了。
“你怎么就躺在这里,没经了我的许可?你是长睡避了喧嚣,还是小死以得新生?”我问他。
“他们说有奇妙之地,给了我的诱惑,说是绝佳的风景。我随了他们走,是高野大川,是亭台孤木,我正奇异,忽就变了天地,日落月隐,四合围拢,我不是我了。”他说着,不管章法和逻辑。
“那时刻,我呢?”我追问。
“你在看书,或者写字,你进入了那里边。正因如此,他们才引出了我。我溜开那会儿,我看见了你笔端有风,梅香正盛。”他回答。
是我。是另一个我。但应该是一个我。
“你要哪里逃?”我不依。
“我回你的文字里去。我知道我的离开是失守。记得三十年前的长梦,造物夜临,分了你我,你管文字的驰骋,我管文意的实现,我俩是一个生命或者魂灵,却是两个的躯体或者思想。”他分明地说着。
我松手。回身,蜡烛灭了。我先前追着的孤客,趴在棺木上睡着了。黑黑里我看不见梅花,也没有气味的分辨。
我的打火机亮了,照着不知何时醒了的那人。他看棺中无人,一剑刺向了我。
我大笑,震着土的哗啦,梅的无声。我已出离,已经自救,何惧刀戕击杀?我没有避,那剑却在我的腰间咔嚓了。
我那里是坚冰,不知几多年。坚如巨石,硬如钢铁,孤如寒沟,能消了一切的力量。
我大笑。我带梅树离开,追或者不追离开了的我。
外面的天下,正飞雪盈空,寒梅成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