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把题目写成《三见泗安》《四见泗安》的放心,毕竟我是拖了一个月要把两次访村记录一起写的。不写流水账了,写几个人。
一是杨四妹婆婆。之前在黄记者的公号上看到她的消息,讲她孤身一人住在荒僻的山上,双脚残疾,屋里囤着大量的方便面,只有一只猫和她相依为命。又看到泗安医院一大帮人跑到山上把她接过来,一路诸多艰辛。最后,讲她在泗安开始了新生活。
十八岁上山,八十岁下山。在麻风村里守到所有的人一个一个老去,病情拖延,生活艰难。一次厨房的门被卡住了,她腿脚不便没能开门,就喝了一天的冷水。幸好隔天送物资的人刚好来了,才吃上东西。
我很想去看一下她,只是看看,如果会打扰到,偷偷望一下也好。
三见泗安的第二天,在大榕树底下,一位义工推着轮椅上的婆婆出来。我猜这便是她了。瘦得惊人,但一双眼睛十分地亮,睁大了,仰面望着别人,有种天真又紧张的神情。可惜她是梅州人,长年独居在与世隔绝的山上,白话普通话都没法听懂。于是榕树底下一帮老人和年轻人,只有推着她的义工会一点客家话能和她沟通。
悟空尝试和她交流,失败了。倒是那时候党伯的小孙子(一个整天在地上滚的男孩纸)正缠着我们玩,杨四妹见到他,表情就柔和起来,微笑着看他跑来跑去。
不多久黄记者也到榕树下来了。义工姑娘便和他讲了一件事,说杨四妹双腿溃烂的地方查出了癌细胞,要赶紧动手术,但是她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要黄记者帮忙催一下那边。再看她的双腿,一只截到膝盖处,一只截到小腿处,都包着厚厚渗出药汁的纱布。我心里发酸,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黄记者打电话给杨四妹原先的户籍地,脸上满是忧虑。我问了下手术费怎么办,黄记者说,没事,总会筹到的。这个总可以筹到的。
悟空很是上心,他见老人喜欢孩子,便把党伯的小孙子哄着带到杨四妹的住处,杨四妹很欢喜,给了他一个包子,结果那孩子拿了包子就跑了,把悟空气得。
半个月后再去泗安,再问,仍然没有做手术。进去过她屋里一次,仍是无法沟通,她只会对着来人笑一下就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问候。觉得很是局促与唐突,又想她大概还不习惯面对这么多陌生的人,于是没有再去过。
到泗安的第三天,我约了林伯跟他一起早起买菜。七点起来到他屋子,见到一个很萌的东莞的大一妹子。两个人坐着林伯的电动三轮的后座,出岛去菜市场。
林伯手上还点着一根烟,我拍了下他的肩膀:“开车不要吸烟啦!”他应了一声好,就把烟扔掉了。我大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小老头了。
一路清风舒畅。
五月中旬又去了一趟。下了摩托车时看见几位老人在树下坐着闲聊,跟他们打过招呼后直奔招伯的屋子,心情美好得就像回到自己家。但是只呆了一天就要回去,走的时候十分不情愿,在招伯那儿磨磨蹭蹭,想以后再也不要只来一天了,实在太匆忙。林伯埋怨我没有到他那儿喝茶,但送我跟王帆出岛的时候又硬塞给我们两瓶酸奶。
回广州的公交十分拥挤,颠簸难受,下车又遇上大风大雨,没带伞的我差不多湿透了,十分狼狈,但并没有半分不耐。我发现泗安是我休养心灵的好地方。每次来之前有什么小情绪小压力,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每次访村之后的自己,内心总是平和而安宁。
大概是因为,生活中任何鸡毛蒜皮的不如意,在这些历经人生冷暖的老人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他们让我知道,什么才是值得我珍视的。而人与人之间真诚的相待,足以抚慰彼此孤独的心灵。
想起小兰他们访过的一位伯伯,父亲被蛇咬死,母亲改嫁,哥哥癌症而死,自己又患上麻风一生孤苦。他想不明白,为何不幸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多少生活阅历的我大概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每个人对不幸的定义都各有不同。我想,命运的反复固然让人痛苦,但最为不幸的人生,大概是没有感受过别人的爱,也未曾付出过信任与爱吧。
2016/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