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致我心中的那个不存在的人

第一次看海上钢琴师是在高二,当时的男闺蜜推荐给我,说“这么文艺的片子,最适合你看”。我半信半疑的看了下去,却一发不可收拾。刚看完的时候,激动了一个星期左右,写了篇很简短的影评。现在想来内容却还是记得大概。时隔一年多,我再度拾起1900的传奇时,却再没有了那个曾经可以跟我分享电影的人。身边的人总是在变换,但那个可爱又孤独的人却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中。

陆上的人喜欢寻根问底,虚度了大好光阴。冬天忧虑夏天的姗姗来迟,夏天则担心冬天的将至。所以他们不停四处游走,追求一个遥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羡慕。

曾经我一度将1900视为一个完美的人,觉得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理想化的角色。但是近来重读时,我更加喜爱这个角色,却有了不同的理由。不是因为他是个完美的理想型主角,而是因为他的缺憾,因为他做不到的事情。

有些时候,不是因为一个人的完美而迷恋他,而仅仅是因为你发现了这个看似完美的人身上有着一丝丝胆怯。

电影中慢镜头停留在了一个擦拭小号的人身上,伴随着他的独白“只要你还有个好故事,你就永远不会完蛋”,为我们讲述了一个荒谬但美丽的故事。

这个故事有这两种极端,一种是世俗的追求,一种是脱离俗世的向往。这两种极端构成了矛盾与冲突,升华了主人公1900的个人形象。

站在1900对这个世界的角度,以脱离俗世的眼光战胜了忙碌于世俗中的对金钱、地位、荣誉极度渴望的众人。这种胜利是站在观众的立场上希望被看到的。观众需要1900做出献身来满足他们对于纯净的、无污染的精神世界的向往。而我作为他们中的一员,自然对于这种结局也很是欣赏。尤其是一年前的我,在对马克思唯物主义观念还未完全认同的情况下,对1900的精神更是向往到了一种狂热的地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才长了一岁),我越来越意识到1900的意义不仅仅局限在他可贵的精神世界。

他像一个孩子般好奇、迎接挑衅、捉弄,活得张牙舞爪。

我在此想要赞扬的,不是他的精神世界,不是他的洒脱,也不是他敏锐的洞察力,更不是他坚守的信念,而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让我最动容的,是他身上这个与我们的共性。正是这种共性让他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让他的胜利显得更加人性化,让他不至于脱离人的本性成为高不可攀的神,让他有血有肉,让他给了观众最大的撼动。

他的安全感最初来自于他的养父丹尼。这个善良的黑人挖煤匠给了1900童年的启蒙,为他单纯的性格打下了基础,同时也给了1900最亲的感情和最牢固可靠的依托。但是,1900的这一生注定不平凡,命运虽给了他一个全新生命的机会,但却残忍的在他8岁的那年夺走了他最强的支柱。他的丹尼走了,谁来填补他内心的失落与孤单,谁能再次成为他的支柱,谁又能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看清未来的路?

所幸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就在丹尼的葬礼上,音乐来到了他的生命中,成为他的又一个安全感的来源,成为了他的信仰。他害怕像失去丹尼般失去音乐。所以当他录完唱片后,听到从唱片中发出来的旋律时,他慌了,不知所措,就像丢失了最宝贵的财富。他反悔了,“我不会让我的音乐离开我到其他地方去”,他不能失去他的依靠,他害怕没有安全感的生活。

而陆地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地方,即使曾经因为一段美好朦胧的爱情,他曾想过去冒险尝试,试着去融入这个他不熟悉的世界。但是,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因为没有安全感,他像个孩子般的任性的、毅然决然的逃回了那个给他安全感的港湾。

就像面对被唱片偷走的音乐那样,他后悔了,退缩了。他该是个多么胆怯的孩子啊!但却胆怯的这么惹人怜爱。他将自己藏了起来包裹住内心的忐忑不安,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被人发现自己的胆怯,他沉寂了许久,不再快乐。我想,在他独处的时间里,他一定有在思考自己的胆怯,他陷入了迷茫。

在悬梯上,他看不到尽头,他无法掌控这种感觉。

在他临终前,他终于有勇气告诉他的挚友迈克斯他内心的胆怯,他最终承认了自己的胆怯来自于没有安全感。

他对迈克斯说“整座城市,你永远看不到尽头。”“我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停下来,是我看不到的。那些漫无边际的城市什么都不缺,就是没有尽头。我看不到东西的尽头,世界的尽头。”“比如说钢琴,琴键有始也有终。琴键上88个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琴键是有限的,但你是无限的,在这些键上所能创造出来的音乐,那才是无限的。但是我站在悬梯上,摆在我面前的琴键有成千上万,永远也数不完的琴键。根本就没有尽头,这个键盘太大,而在这个无限大的键盘上,你根本就无法演奏。”“你没有看见那些街道吗?有上千条!你怎么去选择那一个?一个女人、一栋房子、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一片窗外的风景、一种死亡的方式?所有的这些问题都涌到你面前,你却不知尽头,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被这种想法吓得要死吗?这样的日子是多么的恐怖。”

他无法适应这种无法掌握的诸多未知可能,他想想都会感到恐怖。所以他只能选择呆在船上,选择自己可以掌握的生活、钢琴、梦想,选择不会超出船头船尾的,可看见的尽头,选择能让他安心的快乐。这些才是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所以啊,我们的1900,他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普通人,只是刚好天分超群。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也是最打动人心的地方。虽然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虽然他像一个抱着蜜罐不肯放手的孩子般需要外界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但是我们依然爱他。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永远不会忘记他的人,他的挚友迈克斯。若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他的宿命,逃不开。

于日落傍晚时分作,窗外一片沉寂,心情平静。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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