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没有风的早晨,热气凝滞在周围,融不开来的感觉。
远处公园的环路上偶尔有几个人走过、跑过,转眼间就消失在绿树丛中或楼房后面。绿树环绕的水面平静如镜,像画布上一大块的墨绿调不开的样子。平时游弋的黑天鹅也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躲在哪里避暑呢。
这块城市中心的湿地此时显得愈加沉静,它在吐纳休憩,它在积蓄力量。它不仅要承受日复一日增加的尘嚣,今天又要接受一波热浪的冲击。
再看看小区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行色匆匆,暑假不仅是学生的,家长也可以暂时得到修整。
楼下的树平静地像打坐的高僧,只有树梢的叶片出人意料地抖动一下,像是睫毛偶尔的颤动。不知是出家人突然动了凡心,还是那一直安分守己的枝条想刷一下存在感。
这个季节的树木基本上都是繁花落尽,只有绿叶还在坚守。平时走在小区里并不觉察,今天从楼上望下去发现一棵树的顶上竟有几丛粉色的花绽放。
在一片绿意当中开得如此显眼,它是想尽力掩饰自己的孤独,还是在展示自己的傲慢呢?不管是何用意我觉得它都是成功的,因为它的孤独和傲慢都被我看到了。
近日读到一句话,大意是:“我们之所以要极力融入人群,就是为了稀释自己的孤独”。孤独能够被稀释吗?我们真的想被人群稀释吗?被稀释的只有孤独吗?
在我有限的阅读体验中,我觉得周国平把孤独写得最为得体,既不矫情,也不灰暗。
他认为孤独是一种宿命、一种能力,是一个接纳和积蓄的过程,是一种宗教体验,也是一种社会实践。它有形而上的哲学性,也有形而下的社会性。
一棵树、一朵花、一个人……,不管它们在物质上不可分,还是在精神上无限可分,它们都瞬时或永久地处于孤独当中。
孤独的还有那些鸣蝉,它们在歌唱,也是在呼唤。
感觉那些蝉天一亮的时候就开始鸣叫了,当阳光被云遮挡的时候会暂停一会儿,阳光乍现后叫得更响了。这叫声是夏季的背景音乐,也是它们生命的绝响。
原来以为蝉是在泥土里产卵并生长的,破土而出、爬上树梢后短短几个月生命就结束了。后来才知道它们是把卵产在树上,孵出的幼虫爬进泥土里生长几年后再爬出来,然后破茧生翅、鼓腹而鸣。
它们的鸣叫是为了求偶,是为了繁衍生息,是历经了数年孤独之后蓬勃而出的爱意。是一个从物的蛰伏到精神升华的过程,是孤独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化。
原来我一直以为蝉是一种“不可语冰”的夏虫,后来才发觉是自己肤浅了。它蛰伏地下数年所品味的孤独、所成就的坚忍,正是为日后破土而出、深树高歌而积蓄的力量。
在那幽暗的泥土里它们日复一日的汲取,它们年复一年的等待,不能冒进,也不能懈怠。终于等到了那一天的到来,它们义无反顾、破土而出。不管前方面临的是人类和鸟类的伏击,还是自然的风雨,它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向上,不断向上。
理解了这些后也就不再觉得它们聒噪了,那声音是胜利的欢歌,那声音是生命搏击的号角,那声音是留恋不舍的挽歌。
那歌声让自诩为万物之灵的我们感到汗颜,我们虽然有无数的歌者和明星,也有数不清的流行音乐。但我们已经不会为生命而歌唱了,更不会用生命歌唱了。
我们的歌声也越来越弱了!
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公园、楼下的树,还有眼下几盆无精打采的盆栽。它们都是我们生命的点缀,是我们生活的附属,也是我们可有可无的偶遇。
无论是生活的现实,还是心理的需要,我们已经习惯了以上帝的视角俯视这万物,以傲慢地姿态。
没有风可以给它们助力,也没有风给我们降温,我们就静静地在这没有风的日子里沉沦,沉沦在孤独和臆想之中。
2025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