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模九日,禁水。十日,烘烤。十一日,电击。十二日,浸湿。十三日,幽闭。十四日,混居。
这不规律的重复刺激对于两位实验者来说已成了每日的习惯。但对于小鼠来说,这些刺激是无法习惯的,逃避与抵抗仍是无可避免的。
在持续的折磨下,浦通渐渐感觉不到平日进食的满足感和干渴后饮水的畅快感了,心情总是异常低落,活动的欲望也不如从前了。
造模十五日,浦通再次来到了熟悉的场所,探索到熟悉的细管,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可是浦通却没有体会到熟悉的幸福感,但短暂的欣悦仍然存在,它的心还未完全死去。下午仍是水牢,仍是挣扎。
造模十六日,烘烤。十七日,浸湿。十八日幽闭。十九日,混居。二十日,电击,二十一日,禁水。
造模二十二日,浦通再次到达糖水管前,这一次甜味再也无法带给它美好的感受,而对幸福的回忆也在苦难中慢慢磨灭了。清水与糖水对它来说并无太大差异了。
造模二十三日,在睡梦中,浦通随着摇摇晃晃的笼子来到了实验室。
“抱歉,抱歉,今天起晚了点。”浦通的睡梦被突如其来的噪音打破了,但它并未动弹,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要紧。”虽然说着不要紧,黄木槿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自己已经在这等了二十分钟,而且从他宿舍到这来还挺远的。
李彦迪打开门,把两笼鼠笼放到实验室桌边便开始做实验准备了。实验设备通电,电脑参数设置,随后便将鼠笼搬到隔壁有实验箱的隔音房间,打开箱门,用酒精擦拭,最后抓取,放入小鼠,按下电脑上实验开始的按钮,一轮实验基本宣告结束。
两人无言,但黄木槿也再不没话找话了,而只是呆呆地盯着鼠笼。看着笼中曾经乱窜的小鼠如今被抓取都不会躲避,黄木槿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伤感。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抚摸小鼠的冲动,但是理性告诉他,这样只会让小鼠应激。
当黄木槿看到电脑屏幕上放映的箱中影像时,他知道了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们早就失去了应激的反应。
小鼠们呆立在箱中,沉默地承受着电击之苦。浦通也是其中一员,逃跑又能逃到哪去呢?无论在哪,电击都会持续,乱跑只会徒劳地消耗体力。
在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和挺身反抗无涯的苦难中,这些小鼠选择了前者,浦通也不例外。
忍受痛苦已然成为了浦通生活的一部分,似乎理所应当的存在。
黄木槿心中的悲凉愈加深重,他从这些小鼠的经历上看到了抑郁的一种形成模式和表现,而这不仅适用于小鼠,也适用于人。
黄木槿看着笼中鼠犹如看到了遭受家庭虐待的孩童,陷于校园暴力的学生。
黄木槿对自己说道:不能再这么感性了,再这样自己都要抑郁了。自己可不是文人墨客思想家,自己是来实验的。最终还要处死他们,比起死亡,这些算得了什么。
“嘀嘀——”电脑传出声响,实验完成了。
“这么快吗?”黄木槿感觉才过了一会。
“嗯,因为等下有其他人来做实验,今天预约的时间有早上和下午,下午还要再做。”李彦迪说着去隔间取回小鼠了。
对于黄木槿来说“这么快”的时光,浦通却感漫长。人与人的悲欢尚且不相通,何况人与鼠。
浦通一天的“特别时光”结束了,趴在笼中,它感到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实验还未结束,但浦通感到自己的一切已然结束,只有在饥渴侵袭难耐时,他才会挪动脚步,它还没有摧残殆尽的,也许只有基因中留存的本能了。
造模二十四日,浸湿。二十五日,混居。二十六日,禁水。二十七日,烘烤。二十八日,幽闭。
二十九日,当浦通第四次吮吸带来糖水的细管,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一瞬触动了它的记忆。但这水里再也没有幸福了,只有腻味。
糖水实验结束,张小晋看着糖水比清水的消耗还要低,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实验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在正常进行。
又是该死的下午,浦通被投入水中。“也许这样沉下去也好”,浦通的思维在这一刻陷入了混沌。随着思考的停止,它的四肢停止划动。意外的是,它并没有下沉,而是浮在水面上,如一块沉船散落的浮木 。
苦难不断,也许放弃就是唯一出路。看着这样呆滞的小鼠,张小晋满意的记录下了所见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