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交替时复杂的心情:过往的不舍,未来的希望, 在岁末的一个月内渐渐被忙乱的景象,节日的气氛,有意无意“时间飞快”的感叹推至一个峰顶。
我像往年一样,懵懵懂懂,急急忙忙闯进了2020年,又好像不需要为日升月落,季节更迭寻找理由一般,轻车熟路跨过小区里玫瑰花园的小门一样,徜徉着悄然步入2020年。
跨过新年,媒体上新冠疫情的吵吵嚷嚷仿佛离我很远,17年前非典的记忆一闪而过,那好像是永远翻过去的一页,记录了当时的大大咧咧, “不会很严重吧?“不确定加上本能的抵触,我立刻得出了”马上就会过去”的自欺欺人的想法。日子在不紧不慢中度过,甚至有点哂笑同事“去存点食品”的慌张行为。
新年前两天,消息传来,武汉封城,之前的散漫,傲慢,懈怠骤然降到了冰点,如同武汉封城瞬间的惊愕,凝固。
消息确凿,公司里的同事隔着玻璃矮墙,关心询问我家里父母和朋友的情况,征询的目光伴随着我第一次听到的“WUHAN”两个词。我无意去澄清一些消息,但是我很清楚,我需要向他们说明的是:“那是一个人口超过一千万的城市,那是一个九省通衢,南来北往,西奔东走的中心枢纽,那是一个春节团聚的时候。”最后我加了一句:“那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那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疫情数据日日攀升,人民日报彩虹色的海螺是每日欲罢不能的风向标。最紧张的时候,我要检视多次,复杂的感情纠缠其中:我希望突然清零,我希望看到少一个零,我希望保持稳定,我希望比前一日少几例。那时候我时而像一个卑贱的乞丐,内心里默念着无道理的请求,时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无助地转悠,陡然增加了老妇般的絮絮叨叨,间或自言自语的安慰。
可是疫情依旧我行我素,不依不饶,倔强得如同一个仗剑天涯二十年,习得一身本领,回到故乡报仇雪耻的冷面杀手,无视岁月冲淡的仇恨,无视稚子眼中无辜的哀求,冷酷让他决绝,雪地里最终殷红点点。
学校关闭,公司关门,所有人,像是灾难片中落荒而逃的人们,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官方辩论,更新,民间传说中惊恐万状:商店的货架空空如也,抢购的物品从消毒用品,扩展到食物,甚至殃及厕纸。消息众多纷杂,病毒未知,种种不确定性加剧了恐慌,恐慌反过来阻塞了理解事情的能力和耐心,困难降临在一帮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身上。
居家办公的最初日子,我们几乎没有跨出大门一步,网上购买的食品放置门口,电子转账付款,家里的物件隔一两天消毒一遍。我们像冬眠的动物一样,隐匿在自己的洞穴里,即便如此,依旧惴惴不安,我们试图用自己的无知,胆小,或是示弱,暗地里恳求病毒的怜悯,求它放过一马。
五月初的一天早晨,我们第一次跨出家门,阳光洒在大片的草地上,嫩绿的草儿顶着晶莹的露珠,我脚下的水泥路面有些忐忑不平,几步之后,我意识到是久居室内造成的眩晕所致。死亡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离我们这么近,让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起来。
偌大的操场,衬托出我们的渺小,空旷中透出的严肃,更增添了几个月来积累的悲情。一瞬间,记忆中关于死亡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出来:七八岁时,单位大院里的老冯爷爷去世,大人们闪烁其词,每个人上衣扣眼里窄小的红布条让我见证了死亡难以言状的恐怖;媒体里空难,大桥坍塌,报复行为的自杀行为,只是遥远的知会一声,持续几分钟的新闻;姑姑在ICU去世,我再次猜测最后几分钟她的表情;姥姥在家乡的土炕上安详睡去,她留下的最后几句话是什么;就在去年,参加了好朋友葬礼,棺木中的遗体让我感受到死亡的近距离。
措手不及之间,我曾记起葛文德的《最好的告别》,那个第一本对我讲述如何对待死亡的书,是我害怕死亡时,慌不择路抓住的一根稻草。我说服自己,我读过了面对死亡的书,我应该有所准备,可是我依旧败下阵来,试图给自己壮胆的想法被更多的恐惧所代替。
原来需要坦荡面对死亡,永远是建立在对生的热烈积极的向往之上,是生命灿烂时努力认真生活的最好延续。
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以为我是幸运的,可以躲过病毒的侵扰,我以为岁月是平稳的,安好的。我在忙碌中习惯了用眼前的细碎小事,填充自己,麻木自己对生命中重要的事情的感知。
七八月间,天气超级棒。我和先生走遍了家附近大大小小的树林,草地。在河边,我记起幼年时小姨洗衣服的河水,我记起小手伸进河里,闪动的波光粼粼投进手掌,捕捉蝌蚪时的小心翼翼。在高出地面的山顶,脚踏着布满青苔的石头,那些万年前的石头,寂静而笃定,一副处事不惊的神态。隐蔽在寂静处的枫树林,我第一次看见采集枫糖的塑料细管盘桓在好多的枫树之间,安享“世外桃园“的隔绝。 我们在一个树林里迷路了,问路时遭到屋主”赶快离开,有大狗“的警告,问路无果的情况下,只好原路返回,饥肠辘辘之间,确信回到原地的踏实代替了冒险的惊喜。
原本没有打算借助四处的走动来舒缓自己恐慌的想法,在不经意间,却是帮助着我走出了之前的焦虑和无助。我像是一个饱受挫折的少年,日后在一点点找回自己的信心。
可能还不止于此,年初时“赶时髦“阅读《鼠疫》,我读到了老人的一句话:”说到底,鼠疫是什么?鼠疫就是生活。“新奇攫取了我,我像对待之前读到的名言警句一样,收纳在跨在臂弯的篮子里,混杂在之前收获的长短不一的麦穗中间,等待将来某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炫耀一番。可就在我踏上草地,跨过河水,爬上山顶时,那句话像是小时候杨树枝编制的草帽,狗尾草绕制的指环的经历,它们不久将蔫去的嫩叶丝毫不会影响我戴着它们冲杀的兴奋,第二天我依旧不能忘怀编制草帽,佩戴指环的向往。
我真正体会到了老人的智慧:生命尽头的死亡永远不应该是傲慢,轻视,放弃的理由,勇敢正视是最终战胜疫情的唯一办法。回归生命,生活平凡的态度,大道至简。
我,能够正视灾难,能够把眼前的生活过好,就是最好的生命礼赞。
展望2021,因为生命永远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