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怅然若失。这台砖机竟然是从永乐镇来的！
永乐，永乐！开阳念叨着，一个女孩子的脸，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的美丽的脸庞在开阳的脑子里清晰而完整地浮现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因为重体力劳动忘记了永乐，忘记了那个女孩子。
不是毕业留言都写过了吗？不是告别的挥手都已经成为记忆了吗？不是一架秦岭隔开永乐和陕南了吗?不是大家都已经不联系了吗？
然而，开关就在那里。他看见那三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无比亲切，忽然有一种泪如雨下的感觉。
不能给人家看到自己的失态，不能给人家笑话。其实也没有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找地方歇着啦。
窑上那么重的活儿，能有一会会儿的喘息机会都是好的。何况现在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好好睡觉，傻呀！那些干重体力活的人多么容易知足！
挣最苦的钱，挣最干净的钱，心安理得。
简单的工作，简单的知足。他们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粒沙子。然而他们也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基石。他们从不讨论这些问题，讨论这些问题的哲学家坐在有空调的房间里，冥思苦想生命的意义。
开阳有点失落，找到一块破败的蛇皮袋子，往树底下地土地上一铺，拿一块断砖，支在脑后就是枕头。蛇皮袋太小，开阳只够上半身躺在袋子上，屁股和腿，就将就吧。浑身都是泥土，也无所谓脏不脏。
草帽盖在脸上，就与世界隔绝。人家知道，不来打扰你。
开阳在很多时候都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和别人分开来。大家很吵的时候，开阳不想听，就会站在窗边，没人从窗户出去，这一块地方就是开阳一个人的。他留给嘈杂的世界一个宽阔的背影。
现在开阳躺在一条破败的蛇皮袋上，一翻身，灰土都会腾起来。
破草帽盖在脸上，开阳想睡一会儿。
开阳睡不着。
想一个人，怎么睡得着？
高二时候，大哥觉得开阳的成绩还可以再上一点，只是本地高中教学质量有点不那么令人放心。
关中有个表姐，曾经说过，永乐的教学质量不错。能在关中读书，将来回到山城里考大学。户口在贫困地区，不迁，将来可以降分。一进一出得有几十分的差距。
许多同学都走的是这条路：在教育相对发达的地区读书然后回到老少边穷地区参加高考，在相对发达地区你的分数可能都上不了专科线，回去考，可能你就是本科成绩。那时考个专科都累死人，本科就别想。
大哥跟开阳商量，开阳没有意见。联系表姐，表姐一口答应，所有读书手续很快办好。
开阳从金州乘火车出发，一路向西，经过汉中，到阳平关，折向北，穿越秦岭，到宝鸡，然后又向东直到长安。再乘坐两个小时的汽车到表姐家。
开阳看到平坦的关中平原。山地，家乡的山地没有了。
开阳是来读书的，到学校，那个叫永乐中学的学校，他就忘记了关中平原和山地的区别。
同学很多，桌子都排满了。开阳个大，和如山，峥嵘几个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开阳没几天就发现和他一样的同学有很多。西宁来的男男女女五六个，新疆来的三四个。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也就没有什么芥蒂。本地同学肯定是多数。关中人大多淳朴，讲义气，很合群，开阳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