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钟，妈妈推门喊起床，因为赶早要去陵园。昨夜1点才睡，被叫醒的时候，只觉得特别头疼，嘴里嘟嘟囔囔：嗯呢，让我再睡一会儿。睡去的这阵子，又陷入梦境里浮沉。再醒来的时候以为已经过去2个小时，心里暗道不好。打开手机一看才6点20，一方面庆幸时间还早，一方面又感叹这也太早了。
起床、洗漱、化妆，吃一碗鸡汤面，只有家里才有这样好喝的味道。7点半出门，妈妈说坐公交3元钱，她知道车绕路时间长但心疼想要省钱。考虑妈妈和外婆晕车，做主打车过去，说车费不超过30，妈妈这才同意了。
出租车很快打到，妈妈感叹真快。我知道，她不会用滴滴，甚至支付宝都不敢用，会因为微信余额没钱，特意跑回家拿零钱买菜。日新月异发展的科技时代，慢慢让家人们陌生不适应，心酸的同时也想着，要更努力让他们过得更好一点。
路过楼下的公园，看到桥上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在散步，还有人沿着湖一圈一圈跑步。不禁感叹：这么早也有人出来。妈妈望了一眼说，每天锻炼的人可多了。果然，努力的人一直在努力。
车子在路上行驶，司机师傅抽烟、不戴口罩，一路碾压双黄线，内心有点暴躁，但是不敢生气，只能默默打开车窗。路过一处住房区，妈妈向我指：这是表哥新买的房子，在这个小区，听说里面装修都是最好的，电视喊名字就开了。哪有什么最好，这世界上好的还有更好的。喊名字就开的电视，是连接了物联网还是智能语音系统吧，可是妈妈不懂，她连天猫精灵都不知道。没有我们在身边，家人们只敢在熟悉的岁月里生活，不敢涉足新的事物。
下个路口，妈妈特意给我指，那是她工作的地方，再一次和我说这里离家近，车程十几分钟就到。其实，每一次和她一起坐车，她都有给我指过，我知道那栋楼。我想，也许在妈妈的意识里，就是想向女儿证明，自己也有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半个多小时，到达陵园，这次是另一个门，听说前门在维修。门口有很多买菊花的小摊，但没有看到买香烛纸钱的，因为市区严禁燃放烟花爆竹，提倡文明祭祀。妈妈拒绝了好几个上前招揽的摊主，径自走向了右边的一个阿姨。听他们言语交谈间，是认识的，妈妈说上次清明就是来这儿买的菊花，这家新鲜。
现场做了一捧菊花，黄的白的都有，粉红色说不适合中年人所以没要。捧着花在陵园里走，换了个入口，我就找不到熟悉的路了。跟着妈妈一路走，四处张望，身后有脚步紧跟，紧张地放慢脚步等身后人过去。
这片墓区，第四排，靠中间位置，墓碑上的红字早已经被冲刷干净，不仔细看辨认不出写的什么，但妈妈一眼就能找到。放好东西后，妈妈递过来纸巾，我接过来一遍一遍扫掉松针、石块、尘土。香炉里点起了三炷香，墓碑上依次摆放好水果、零食和茶酒。
上次来公墓还是19年，最近几年因为疫情很久没来，妈妈嘴里念叨让勿怪。墓碑旁的松树很多都枯萎发黄，随手一捏就直往下掉渣。感叹这片墓区，没有被好好照料，妈妈却说这不是变黄是才发青。妈妈说，看松树顶是不是都是平的，是上次清明节后统一修剪的，那次来的时候树长得老高，把墓碑都挡住了，人只能从树下钻进来。我未能见到松树那么高的样子，但也看到这些树比最初时候高大了许多，毕竟，一晃已经16年了。
原本说今天有雨，还很担心湿滑不好走路，幸运的是上午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发烫。妈妈说晒的话去旁边躲一下，连说不用，继续蹲在墓旁。不敢难过、不敢伤心，已经成为了深入骨髓的习惯，默默盯着脚下的蚂蚁，手里把玩着小石头，时不时转移话题担心妈妈会哭。松树上有一两处结起了蜘蛛网，我们这些亲人一年来不了几趟，反倒是这些生灵长久与逝者相伴。
80多岁的外婆颤颤巍巍弯腿，要给旁边老婆婆老公公的墓下跪，妈妈搀扶着她，一脸埋怨：你这么大年纪作个揖就好，等下跪着起不来。外婆坚持要拜，趴下的那一秒就开始抽噎。不管活到多少岁，在父母的面前，都还是孩子。
有人过来主动介绍可以描红墓碑，被妈妈摆手拒绝了几遍才走。妈妈说，公墓里这些人很多，但他们用机器喷出来的很粗糙，没有家人一笔一划写得用心。边说边向我展示了一下，明显是代工和亲人做的差别。说好，下次有时间买油漆过来，定要给这墓重新描红。这话其实说了好几年了，下次一定要兑现。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几个子女墓，只觉得父母泣立必然伤心断肠。公墓里新添置了好多风车，风一吹，风车就呼呼转圈。路边的花草树木长得正盛，亭台楼阁也很雅致。来公墓里走一遭，觉得很多磕磕绊绊倏然就释怀了，还有什么比生死更大呢？
回去的公交车上，和妈妈说得去配一下眼镜，毕竟这副已经几年了早已不太清晰。于是，原先准备回家的我们，中途在步行街旁边下车。在宝岛眼镜验光配镜，妈妈和妹妹不约而同都选了粉黑色，说是更加秀气精致。妈妈挑选自己的老花镜，本来准备选便宜的随便戴，被我拦住硬是要她验光看看，然后挑选了粉色的一款。两个人花了1000元，还好预算之内，妈妈却只感叹太贵不该给她买好的，可是对家人好本就是应该。
等待眼镜做好需要两个小时，刚好可以去逛街买衣服，这是答应了几年都有好好兑现的行程。在小吃街买了一份红豆鸡蛋仔，妈妈先是感叹太贵，但后来被香味和美味征服。
去底下商城逛街，妈妈像个孩子有点拘束，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买什么合适。一家一家店带她逛，鼓励试穿，一如当年她带我买衣服一样耐心。很多年前，我是个磨人又矫情的小女孩，缠着妈妈和姨妈买衣服，从街头逛到那头也不嫌累，还这也不合适那也不行，直把家人累得够呛。现在，颠倒过来，妈妈在服装店紧张不知道穿什么好看，一遍一遍向我确认，而我落落大方选衣服领她试穿结账付款。最后，选定了一条连衣裙和裤子。自从结婚生孩子后，妈妈基本没穿过裙子，这次还是因为我特别坚持，才不好意思地重新穿上。真好，希望妈妈以后可以找到更多自信和快乐。拎着新衣服的妈妈，有开心也有羞涩，还调侃多花了我的钱。笑着说：养儿千日，和我出门怎么能让你付钱。
逛完衣服，从地下上楼。外婆扶着楼梯，我扶着外婆，看她一步一步慢慢向上，终于到顶后长舒一口气。我哈哈大笑问累不累，外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脚不疼还好。
路过板栗店，又称了20元的毛栗。10几年过去，买板栗已经成为上街的惯例。这家栗子从小吃到大，一如既往地好吃，并且多年没有涨价。小时候，没有什么钱，只敢称10元20元解解馋。现在长大了只要路过就买，之前也曾寄几斤到公司，回家坐在床上剥着吃。但感觉，味道和心境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茶百道新入驻这所三线城市，开店优惠第二杯半价。向妈妈和外婆安利这家奶茶好喝，然后排队准备买三杯，后来妈妈戳戳我既然优惠就买四杯吧。奔着折扣来，却被告知只有指定新品享受优惠。不打算买指定饮品，还是点了常喝的几种：杨枝甘露2杯、桂花酒酿、红豆麻薯双拼。提着袋子走向在路边等待的妈妈，她问我多少钱，支支吾吾说40元，挺便宜。
不想坐公交，在路上拦了出租车回家。到家后，一人一杯分奶茶，问妈妈和外婆好喝吗，都说好，味道不错。其实，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喝奶茶，作为女儿还外孙女，有点愧疚但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还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外婆拍拍我，说自己一大把年纪，被外孙女带着又是去吃火锅，又是上街逛，真好。他们老了，像个孩子一样体验新鲜感受快乐，然后感慨我们回来家里就热闹不在就冷清。
一场雨，等到傍晚时候终于落下。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地面很快就湿了一片。外婆趴在窗台，像天气预报员，提醒我下雨了不能下楼散步。
晚饭是粉蒸肉、青椒肉丝、清炒生菜。蒸肉是上次微信里和妈妈念叨想吃，这次就在饭桌上见到。妈妈说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碗，在电饭煲里蒸熟就可以吃了。曾经，很不喜欢带这些吃食，觉得麻烦又尴尬，现在每一份都觉得珍贵和感恩。
一步一步实现和家人的愿望清单，未来还要带他们享受更好的生活。加油啊，这世界这么大。
